李真瀏覽著眼前不斷閃過的話題討論，陷入沉思。
    最初，傳送艙將她送回大廳時，她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幾乎不知道身處何方。耳邊依稀回蕩著喬伊絲的甜膩恭賀聲和虛空中傳來的禮炮聲，對麵冰冷的攝像頭無情地捕捉著她的每一處表情、身上的每一處血跡和傷口。
    李真渾渾噩噩地在大廳傳送艙呆愣片刻，直到工作人員把她送回12樓的酒店房間。
    她在窗邊蜷縮了很久，再抬頭時，天色已然昏沉，瞥了一眼時間，已經16點多了。她想起晚上的直播采訪，終於勉強整理好心情，開始準備采訪內容。
    李真即將在遊戲世界度過第三個夜。
    第一個夜，她被11號寸頭男追蹤，但成功反奪了黑色匕首。
    第二個夜，她學會了反擊，和藍貓並肩作戰，終結了寸頭男的生命。
    第三個夜，藍貓死了，而她的手上沾滿了許多鮮血——11號、10號、3號、4號……甚至還有3號和4號的五歲孩子的鮮血？
    不可否認，喬伊絲最後通報的那些話，徹底捅進了她的內心。她蜷在窗邊的時刻裏，一遍遍回想著最後的場景，回想著4號臨死前那道複雜至極的目光，還有地板上一筆一畫寫下的血字。
    她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傳來一陣又一陣鑽心的痛。
    李真感覺自己被架在那裏，無處可逃。
    她不想做一個十惡不赦之人，也不想做一個沾滿鮮血之人。盡管她逐漸適應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她可以手起刀落地對待主動攻擊她的11號寸頭男、轉化為噬肉鼠人的10號長發男、想殺害她與她搏鬥的3號礦工。但是當李真知道3號礦工和4號啞女玉參賽的隱情之時，那一支箭矢，重如千鈞，她難以下手。
    最後，求生的本能占據一切，李真拚盡全身力氣拋棄了道德負擔。
    “遊戲是假的。”
    “遊戲是假的。”
    “遊戲是假的。”
    李真在射箭時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自己，在蜷縮窗口時也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
    但是，另一個問題也開始在她的腦海中回響：
    “我……變成了什麽？”
    李真木訥地看了自己的手指良久，這雙手曾靈活地敲擊鍵盤、快樂摸魚，此刻卻沾著永遠洗不淨的血色。
    她想起4號啞女玉死前的血字，終於重新打開手機，想去搜索3號和4號家庭故事，她迫切地想找到那個名叫“鍾安玉”的五歲孩子。
    ……
    李真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那些網絡上的反應和她預想的全然不同。預料中的指責、網暴，全部都沒有，什麽都是空空落落的。
    聯邦觀眾們甚至也不怎麽關心3號和4號的家庭，以及鍾安玉的情況，他們隻關心自己投進去錢有沒有虧損，以及虧損了多少。
    “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的。”李真又嚐試搜索了多次“啞女玉”“鍾安玉”“《伊甸秀場》選手”，但是都一無所獲。
    這個世界裏的科技飛速發展，網絡上有高效的人工智能搜索引擎，那些被人工智能認為不重要的、不需要知道的信息，都通通淹沒在網絡的汪洋大海裏。
    3號和4號的背後故事，連同那個孩子，似乎隻是《伊甸秀場》節目組鼓勵觀眾押注賺錢的噱頭，隻是一個煽情的注腳，實則無人問津。
    李真看著手機屏幕閃過的信息，屏幕的光亮映照著她失焦的瞳孔，裏麵是深深的茫然。
    觀眾們喜愛她的表演，讚賞她的決絕，竟都在為她鼓掌。
    “鍾安玉……”李真在酒店喃喃念叨。
    那揪心的疼痛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她要找到鍾安玉，找到這個五歲的孩子！
    3號和4號是活生生的人，孩子也是活生生的孩子。他們不是她通關遊戲的過客，而是她感知到的真實存在！
    “我要問節目組，搜集到信息。”李真暗下決心，才感覺那股疼痛有了宣泄的出口，稍稍緩解。
    “紅山市……”她又喃喃念道。
    現在，她沒有時間沉溺在情緒中，她必須要了解這個遊戲世界，以及探索原主姐的訊息，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晚上直播采訪！
    「福報先鋒」的固有屬性讓她閱讀速度、吸收消化能力比以往還提高了2倍。李真用著人工智能搜索引擎，極快地翻閱網絡資料，那些看到的文字幾乎自動在她腦中解碼重組。
    “……世界大戰後文明崩潰，世界淪為廢土，戰前能源基本枯竭。後來，人類偶然間在地殼下發現了一種高密度能源石頭——虹石，它成了戰後的工業能源命脈。”
    李真在腦海中飛速記下重點。
    “虹石催動著人類的科技重新發展，並使技術恢複到戰前水平，仿生人、人工智能得以再次實現……這科技樹點得也太歪了，廢土和高科技居然糅合得這麽自然？”
    李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搜索與閱讀速度卻不敢放慢分毫。
    “但是，人類隻能通過高溫反應來粗放開采利用虹石，但這會產生——虹汙染物，一種無法分解、無法轉化、無法處理的粉末狀顆粒。”
    “它會造成虹石汙染，也稱虹汙染。”
    “虹汙染物會導致不可逆、不可控、不可預測的畸變，使生命體淪為畸變體。”
    “隻有極少數生命體，在被虹汙染物汙染後會暫時不畸變，並獲獲得超凡能力。這種狀態被稱為汙染體，人類汙染體特稱為汙染者。”
    “不過，不論是汙染體還是汙染者，越使用超凡能力，汙染程度就越高，最終都會跨過臨界點……徹底畸變。”
    也就是說，隨著她利用「擬態」超凡能力，汙染指數會越高，最後達到臨界點後——她也會變成噬肉鼠人那樣的畸變體？
    一桶冷水澆在李真的心上，她不能放聲痛哭或者停下來休息思考，而隻能繼續一目十行地搜索信息，不斷構建遊戲世界的輪廓。
    然而，網絡信息的洪流紛繁複雜，碎片化的信息語焉不詳，她無法在嘈雜的噪聲中完全把握遊戲世界的概況。
    就拿虹石汙染這一項，藍貓口中的“急性虹汙染”和喬伊絲提到的“慢性虹汙染”就解釋得七零八落，其細節依舊撲朔迷離，根本拚湊不出完整的真相。
    “就好像，不想被人清楚知道一樣。”這個念頭閃過，李真心頭冰涼。
    她壓下不安，迅速搜索“紅山市”。
    “紅山市，人類僅存的八個堡壘之一，隸屬於所謂的亞特蘭蒂斯聯邦。”
    “紅山市因紅山得名，市內有富含虹石礦的赤色山脈，它是聯邦的南部礦都。”
    “不過，坊間還戲稱紅山市為紅燈市，因為這裏什麽三教九流都有，欲望和資本在這裏毫無顧忌地流淌。”
    閱娛傳媒總部、《伊甸秀場》節目組都在紅山市，像《伊甸秀場》這類節目，在紅山市雖然最為火爆，但是它並不算最血腥的節目。紅山市還有眾多類似於現實世界的古羅馬角鬥場的血腥節目，它們都是合法且備受歡迎的消遣活動。
    這就是紅山市，她的所處之地。
    她正位於紅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