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又連連退後幾步，腳跟碰到地上的零部件和爆炸碎片，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地上的仿生人四四劇烈地抽搐，更多的金屬骨架和電子元件從軀體中冒了一些出來。
    它就像一具千瘡百孔的機器與爛泥爛肉的混合物。
    在李真的視角來看，更為恐怖的是，這團混合物還正在口吐人言！
    “錯誤！係統錯誤！！！”四四的頭顱猛地向上抬起，少年音和電子音扭曲交疊在一起，合成了一種令人顫栗的恐怖聲音。
    緊接著，四四頭顱再次硬生生地扭轉90度，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身體則像一條匍匐的蟲子，在地上不斷拖行、強行蠕動。
    那硬生生扭轉的脖子位置，正冒出零星的呲呲火花，一股更為濃烈的烤焦味道撲麵而來。
    李真脊背發涼，在詭異香氛味中嗅到這一絲烤焦味時，後背的汗毛都倒立了起來，冰冷戰栗感席卷了全身。
    她極為緊張，卻又努力地屏住呼吸，在心中默念「擬態」的超凡能力。出乎意料，隨著念頭一動，她似乎可以隨時催發這一神奇的力量。
    此處還不是最安全的嚐試使用環境。
    李真強壓住心底的恐懼，試探著發問：“你是……四四？”
    四四蠕動的動作一頓，那雙空洞的眼睛中第一次透露出狐疑。
    李真盯著它的變化，繼續說了下去，“四四，你……覺醒了？”
    一種荒唐的念頭攫住了她。
    也許是現實世界看到了如此多的文藝作品、影視作品，人工智能和仿生人覺醒的經典橋段也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
    四四，也許是程序錯亂導致的詭異異常？
    或者單純發展到覺醒，而產生出了自我意識？
    四四一頓一頓地說，就好像每個零件部位都在破碎中摩擦，“覺醒？……你叫我……四四？”
    “難道——！”它的聲調猛然拔高，尖聲質問。
    “在你們人類眼中，我不就是一灘肉體機器嗎！”
    “一灘可以隨意采摘、隨意享用、隨意玩弄的機器。”
    四四的聲調逐漸低沉，它的雙眼亮光也逐漸黯淡，最後幾個字甚至像是從低啞的喉嚨中艱難地擠出。
    還沒有等李真組織好語言回應，四四雙手用力猛地一撐，將身體完全支起。
    “吱嘎——”
    它的破敗身體完全支棱了起來，它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李真也徹底退到了門口走廊外，走廊裏空空蕩蕩，所有人都被最新型號的【En2025】吸引走了，沒有任何人煙。
    迷迭香、紅酒香、脂粉香，在爆炸的碎屑中如夢似幻。
    李真壓低帽簷，極為警惕地注視著四四的一舉一動。
    四四最初的幾步走得極為怪異——它的兩隻腳別扭地並在一起，然後試探著伸出腳，貌似優雅，卻極為僵硬。
    玫瑰紅色的高跟鞋穿在腳上，也極其不合適。
    然而，四四很快就注意到了腳上礙事的物體，它半彎下腰，粗暴地用力一拔，將兩隻高跟鞋狠狠砸向李真所在的方向。
    李真反應極為迅速，側身低頭躲過了突如其來的兩次攻擊。
    第一隻鞋子的玫瑰花裝飾品擦著她的耳畔飛過，重重砸在身後的牆壁上。
    第二隻鞋子則被她緊緊握住。
    李真心髒狂跳，強行穩住身形，再次嚐試著試探開口，“我不是你的客人。”
    這個詞語好像觸碰到了四四的神經處理終端，四四的動作再次頓住，歪頭一愣，像是在努力解析著這個詞語，“……客人？”
    四四的神色變幻莫測，既是哭、又是笑，每一處細微表情拚湊出了一整個恐怖麵具。
    李真剛想說什麽套取四四的信息情報，四周卻陡然生變。走廊突然迷煙四起，一陣尖銳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打破了原有的詭異空蕩氛圍。
    “維克多大人，您請，您請，就在這邊。”老鴇諂媚地笑著，身形突兀地出現在走廊盡頭。
    老鴇半弓著腰，似乎正在為後麵的人引路。
    “我們知道絕對不能為第八所惹麻煩。”
    “但是……維克多大人，這次真的跟我們酒吧無關啊！”
    “這已經是這半年來的第四起了……”
    “這次是第四娛樂型仿生人，四四——咦……那裏有人！”
    老鴇的聲音尖銳地爆開，緊張地指向李真，然後迅速地下令道：“給我追！必須滅口！”
    話音未落，老鴇身後的陪酒員手持著不明金屬武器，立刻衝向前來。
    李真暗感不妙。
    不好！
    他們發現了自己！
    她聽到了不該聽的內容！
    李真再次用力壓低帽簷，猛地將手中的高跟鞋狠狠擲向陪酒員，同時她朝著走廊另一端急速跑去。
    “砰——！”
    “啊！”高跟鞋正中目標，一名陪酒員的臉被狠狠砸中。
    他慘叫一聲，動作一滯，結果導致另一名陪酒員與他一同撞倒在地。
    “搞什麽！繼續追啊！別讓她跑了！”老鴇跺著腳，急切地催促著剩餘的陪酒員。
    他們一擁而上。
    李真在狂奔前，餘光掃過老鴇身後負手而立的男性——他的眼神極為陰惻，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冷漠地看著發生的一切騷亂。
    這應該就是聯邦第八研究所的維克多。
    突然，四四的聲音再次響起，它好像完全理解了“客人”的詞匯含義。
    它滿載恨意，破敗喉嚨裏不斷重複吐出，“我恨客人！我恨客人！我恨客人！”
    “我要殺了客人！我要殺了所有客人！”
    四四用手撐著被炸開的門框，探出破敗的頭顱，狠狠剜過在場的所有人。
    它的聲音極為淒厲又陰狠，“一個，兩個，三個……我記住了。”
    老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更加焦頭爛額，氣急敗壞地尖叫道：“另一半人拿下四四！其他人繼續追那個女的！”
    接著，她似乎慌忙地拿起了手機，對其他工作人員發出了指令。
    “封鎖西部酒吧！不能讓一個客人出去！”
    “也不能讓一個仿生人出去！”
    “立刻！”
    李真頭也不回地紮入走廊深處，終於重新融入滿是香氛氣息的客人群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