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重遇錨點——張濤的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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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鞍山返回的航班在夜空中平穩飛行,舷窗外是漆黑一片,偶爾能看到下方城市星星點點的燈火,如同散落的珍珠,每一簇光芒都代表著一個家庭,一個歸屬地。藍溪靠在窗邊,感覺自己與這些溫暖的光點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
這一次的鞍山之行依舊無功而返。三天時間裏,她走訪了沙河沿岸四個社區,詢問了無數老人,甚至設法進入了當地檔案館查閱舊報紙,卻依然沒有找到任何確鑿的證據證明那裏曾發生過姐弟落水事件。檔案館的工作人員好心提醒:“如果是2018年左右的事,可能還沒收錄進檔案,你得去報社找當年的日常新聞版。”
但報社的門檻比她想象的要高,沒有記者證或正式介紹信,她連資料室的門都進不去。
巨大的沮喪和孤獨感在萬米高空中幾乎將她吞噬。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在無邊大海中漂流的人,看不到岸,甚至連一片浮木都抓不到。飛機遇上氣流輕微顛簸,她的心也隨之晃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攫住了她——不是對飛行的恐懼,而是對永遠找不到過去的恐懼。
下意識地,她翻看手機通訊錄,目光在一個名字上停留:張濤。
藍溪深切地感受到,回到國內創業後,遇到自己難以逾越的溝溝坎坎時,他就會想到張濤,在他心裏,張濤是個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人,他們之間其實互相愛慕,隻是誰也沒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但這次不同,她不是遇到什麽溝溝坎坎,而是尋親這樣的複雜而又棘手的難題,他有擔心給張濤添麻煩,手指在撥號鍵上徘徊良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她收起手機,閉上眼睛,試圖將湧上心頭的脆弱壓下去。
回到城市後的兩天裏,藍溪一直處於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為客人做護理時,她會突然走神;休息時,她總是盯著手機發呆。那個撥打電話的衝動越來越強烈,但一種莫名的羞恥感和猶豫阻止著她——她不想被人看作是需要同情的可憐蟲,也不想因為私事麻煩一個算不上很熟的人。
然而,又一個從噩夢中驚醒的淩晨四點,她夢見小浩在渾濁的河水中掙紮呼救,而自己的手無論如何伸長都夠不到他。醒來後,她渾身冷汗,心跳如鼓,那種無力感和恐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天剛亮,她終於下定決心,撥通了張濤的電話。
“藍溪?”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但很快轉為關切,“好久不見,有什麽事嗎?”
她的喉嚨發緊,幾乎發不出聲音:“張警官......我有一件非常私人且重要的事情想谘詢你......不知道能不能見麵聊聊?”
電話那頭短暫沉默,然後說:“可以。今天下午我輪休,三點在中山路那家轉角咖啡館見?”
“好,謝謝。”她掛斷電話,手心全是汗。
下午三點,藍溪提前十分鍾到達咖啡館,選擇了一個靠窗但相對隱蔽的位置。她點了一杯美式咖啡,卻一口都沒喝,隻是看著黑色的液麵微微晃動,如同她不安的內心。
張濤準時出現,穿著簡單的休閑夾克,與平時穿製服的樣子有些不同,但那股沉穩的氣質依舊。他一眼就看到了藍溪,走過來時眉頭微微蹙起——他顯然注意到了她異常的狀態。
“藍溪,你看起來...”他斟酌著用詞,“很疲憊。發生什麽事了?”
服務生過來,張濤點了杯綠茶,然後專注地看向她,等待她開口。
藍溪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握住溫熱的咖啡杯,仿佛從中汲取勇氣。她第一次卸下所有堅強的偽裝,允許自己的疲憊、迷茫、悲傷和那種近乎偏執的急切清晰地呈現在臉上。
“張警官,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可能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全都是真的。”她開始講述,從六個月前那個雨天的記憶觸發點開始,到逐漸恢複的夢境碎片,再到“小浩”這個名字的出現,以及她這幾個月來嚐試的所有尋親方法和遭遇的一次次失敗。
她講述時盡可能保持冷靜和條理清晰,但聲音偶爾還是會顫抖,特別是在描述那些噩夢和小遠在夢中看她的眼神時。她提到了去鞍山、本溪、唐山的經曆,派出所的碰壁,檔案館的無果,以及那些虛假的網絡線索如何一次次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在整個講述過程中,張濤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隻是表情從最初的關切逐漸變得無比凝重和專注。他偶爾會點頭示意她繼續,或者在一些關鍵細節上微微前傾身體。
當藍溪終於說完,感覺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擔,但又因為暴露了自己的脆弱而感到一絲不安。她低頭看著已經冷掉的咖啡,等待對方的反應。
張濤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所以你失去了大約2018年之前的全部記憶,現在逐漸回憶起可能有一個弟弟,並且可能遭遇了某種事故或......犯罪事件?”
藍溪點頭,補充道:“我還懷疑我身上的傷——失憶、腦震蕩、肋骨骨折——可能不是簡單的事故造成的。”
張濤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專業表情。“你提供的這些信息非常零碎,但其中涉及的元素——未成年人、可能的家庭問題、失蹤人口、疑似傷害案件——觸動了我的職業神經。”
他稍作停頓,似乎在整理思路:“首先,我需要確認一點:你確定想要追查下去嗎?因為有些事情,一旦開始調查,可能就無法回頭了。你可能會發現一些......難以接受的真相。”
藍溪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神堅定:“我必須知道發生了什麽,必須找到小浩。無論真相多麽殘酷,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張濤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似乎在評估她的決心和承受能力。最終,他點了點頭:“好。那麽我們需要係統地來做這件事,而不是像之前那樣無目標地嚐試。”
他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首先,我需要你盡可能詳細地回憶並記錄下所有記憶碎片,無論多麽零碎或看似無關緊要。時間、地點、人物特征、對話片段、情緒感受...所有細節都可能重要。”
“其次,關於DNA檢測,你隻做了商業數據庫的比對,對嗎?我們應該向公安係統的打拐DNA數據庫提交樣本,那個數據庫更專業,專門用於尋找失蹤人口。”
“第三,你提到的那些城市和地區,我需要更具體的信息來確定優先調查方向。鞍山聽起來可能性最大,但我們需要更多證據來支持這個判斷。”
藍溪聽著張濤條理清晰的建議,感到幾個月來第一次有了明確的方向感。她迅速從包裏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張濤的建議。
“最後,”張濤的語氣變得格外嚴肅,“我需要提醒你,如果這其中涉及刑事犯罪,尤其是針對未成年人的犯罪,那麽你最近的活動可能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你需要更加小心謹慎。”
藍溪感到一陣寒意:“你認為...我失憶的原因可能不是意外?”
“我不做沒有證據的猜測,”張濤謹慎地說,“但作為一個警察,我必須考慮所有可能性。你記憶中的恐懼感、需要躲藏的感覺、‘別告訴爸’的警告...這些都不是正常家庭環境下會出現的情節。”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放緩但依然嚴肅:“藍溪,從現在開始,你要特別注意自身安全。有任何可疑情況,立即聯係我。這不是嚇唬你,而是必要的預防措施。”
藍溪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明白。謝謝你,張警官。我沒想到...”
“別總是張警官張警官的,叫我張濤就好。”他打斷她,語氣緩和了一些,“作為朋友,我會盡力幫助你。但有些事情需要按照程序來,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他們又聊了近一個小時,張濤問了許多細節問題,有些甚至是藍溪之前沒有注意到的:她醒來時穿的衣服品牌和款式、醫院記錄的具體傷情描述、最初幾個月的康複情況等。
當談話結束時,外麵的天色已經開始變暗。張濤堅持送藍溪回家,理由是“順便熟悉一下路線”。
在車上,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張濤說:“給我一點時間整理一下思路,我會製定一個初步的調查計劃。下周同樣時間,同樣地點見麵?”
“好,”藍溪點頭,感到一種奇怪的安心感,“謝謝你,張濤。”
回到家後,藍溪感到幾個月來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希望。張濤的專業性和嚴謹態度讓她相信,這次或許真的能找到突破口。她按照張濤的建議,開始重新整理記憶碎片,這一次更加注重細節和可能的時間順序。
同時,她也感到了張濤警告帶來的不安。那天晚上,她檢查了門窗是否鎖好,甚至做了一個簡易的警報裝置放在門邊。夢中,她不再是獨自在迷霧中奔跑,而是有一個人影在遠處持燈為她引路——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她知道那是誰。
一周後的再次會麵,張濤帶來了一個初步計劃:優先調查鞍山方向,通過正式渠道查詢20172019年期間的未成年人失蹤報案;同時向公安打拐DNA數據庫提交樣本;建議藍溪暫時停止公開尋人活動,以免打草驚蛇。
“這是一個開始,”張濤看著計劃書說,“可能仍然會很漫長,但至少我們現在有了明確的方向和方法。”
藍溪看著計劃書上條理清晰的步驟,感到一種久違的踏實感。漫長的尋親路上,她終於不再是獨自一人麵對那堵冰冷的銅牆鐵壁。有了張濤這個“錨點”,她或許真的能夠穿透迷霧,找到真相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