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知身是客，碎了流年，亂了浮生！
    黑色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寂寥的海岸，卷起細碎的、仿佛蘊含著無盡死寂的泡沫。
    寂寥海的天空永遠是那副灰蒙蒙的模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歲月，在這片被稱為“寂寥海”的荒涼之地，仿佛失去了意義。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已不知過去了多少個寒暑。
    在東聖州寂寥海邊緣，一座名為“黑礁”的小鎮上，多了一家不起眼的鋪子。
    鋪麵不大，位置也偏僻，門臉上掛著一塊被海風侵蝕得有些發白的木匾，上麵用略顯笨拙的字跡寫著“林家廢品收購站”。
    鎮上的居民都知道，這家鋪子的主人是一對幾年前流落至此的外鄉夫妻。男的姓林，是個沉默寡言、臉色總是帶著些病態蒼白的青年，似乎身體不太好，深居簡出，偶爾露麵也是咳嗽連連。
    女主人姓蘇，模樣倒是清麗絕倫，但眉宇間總帶著一絲化不開的愁緒和警惕，負責打理鋪麵的日常，為人還算和善，但也從不多言。
    這對夫妻看起來普普通通，修為似乎也不高，大概築基初期的修為，靠著收購附近漁民、低階修士從寂寥海裏撈上來或撿來的各種“破爛”為生——一些破損的法器碎片、黯淡的靈珠、奇形怪狀的海獸骨骼、乃至沾染了死寂氣息的礦石等等。
    這些東西在寂寥海沿岸隨處可見，大多蘊含陰煞死氣，對普通修士無用甚至有害，極少有人收集。但這對林姓夫妻卻來者不拒，用極低的價格收購，然後分類堆放在鋪子後院的倉庫裏。
    沒人知道他們要這些廢品做什麽，隻當是他們修為低微，別無他長，隻能靠此勉強糊口。時間久了，大家也就習慣了這家鋪子和這對沉默夫妻的存在，偶爾有些無用的“垃圾”，也會順手賣給他們，換幾塊微不足道的靈石。
    夕陽的餘暉透過灰蒙蒙的雲層，勉強給“林家廢品收購站”的門板鍍上了一層黯淡的金邊。
    蘇芷凝送走了最後一位前來售賣海獸殘骨的老漁民，仔細地插好門板，熄滅了前廳的微光符。
    她臉上的那份市井間的溫和迅速褪去，轉而浮現的是深深的疲憊與擔憂。快步穿過堆滿各種奇異“廢品”、散發著淡淡陰煞氣息的前廳和後院，她推開了一扇隱藏在一堆廢棄礦石後麵的厚重石門。
    石門之後，別有洞天。
    這是一間被簡單禁製遮掩的地下密室。密室內光線昏暗，卻異常幹淨整潔，與外麵的雜亂形成鮮明對比。密室中央，布置著一個凝聚靈氣的簡易陣法，陣法核心處，林夜正盤膝而坐。
    他依舊閉著雙目，臉色卻不再是幾年前那種瀕死的金紙色，而是恢複了些許血色，隻是依舊蒼白。周身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幾乎如同凡人，但若是感知敏銳者細細探查，便能發現他體內蘊藏著一股如同深淵般沉寂、卻又令人心悸的可怕力量。
    那枚曾經布滿裂紋、近乎破碎的“九轉寂滅金丹”，此刻正靜靜地懸浮在他丹田之中，渾圓無暇，呈現出一種深邃內斂的灰黑色澤，表麵那些玄奧的紋路仿佛蘊含著宇宙生滅的至理。
    金丹緩緩旋轉，每一次轉動，都自行吸納著密室中彌漫的、從那些“廢品”中提煉萃取出的精純寂滅之氣與陰煞之力。
    他的傷勢，在這數年如一日的沉寂與積累中，已然徹底恢複！甚至因禍得福，將那縷寂滅本源之氣徹底煉化，金丹品質更上一層樓，修為穩穩站在了金丹初期的頂峰，隻差一個契機，便可踏入中期！
    蘇芷凝沒有打擾他，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默默守護。她的修為在這幾年資源的堆積和林夜偶爾的指點下，也精進了不少，達到了金丹初期穩固的境界。
    許久，林夜周身那幾乎不可察的氣息波動緩緩平複，他長長吐出一口帶著冰碴的濁氣，睜開了雙眼。
    眸中不再是重傷時的渙散虛弱，而是恢複了往日的深邃與銳利，隻是比起從前，更多了一份曆經生死磨難後的沉澱與寂寥。
    “師兄，你醒了。”蘇芷凝輕聲道，遞上一杯用此地特有的、蘊含微弱靈力的“黑荈葉”泡製的熱茶。
    “嗯。”林夜接過茶杯，指尖溫熱，“外麵情況如何？”
    “一切如常。”蘇芷凝回答道，“今日收了一批三階海蝠鱷的殘骨，煞氣尚可。另外，鎮守府的人又來征收了下個月的‘安居稅’，比上月又多要了五塊下品靈石。”
    林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這黑礁鎮位於寂寥海畔，資源貧瘠，環境惡劣，所謂的鎮守府不過是幾個築基期修士糾集地痞組成的勢力，專欺壓他們這些外來戶和低階修士。
    幾年來，他們低調隱忍，壓低修為，默默收集寂寥海特有的、蘊含寂滅與陰煞之力的“廢品”，通過林夜的“萬物分解係統”提煉能量，艱難療傷恢複。期間沒少受這些地頭蛇的盤剝。
    如今，他傷勢盡複，修為更勝往昔，似乎……沒必要再忍下去了。
    “我們的靈石還剩多少？”林夜問道。
    “不多了。”蘇芷凝歎了口氣，“這幾年收購廢品花費巨大，又要應付鎮守府的盤剝，之前帶來的靈石幾乎耗盡。若不是師兄你能從廢品中提煉些靈氣修煉，我們早就支撐不住了。”
    林夜沉吟片刻，道：“靈石的問題，我來解決。這些年，我們也低調得夠久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體內傳來一陣輕微的爆鳴聲，一股強大的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
    “師妹，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去一趟‘海市’。”
    “海市？”蘇芷凝一怔。寂寥海沿岸偶爾會有一些低階修士自發形成的交易市場，被稱為海市，魚龍混雜，但也偶有好東西出現。“師兄是想……”
    “總得找些賺取靈石的門路，總不能坐吃山空。”林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而且，我們也該稍微接觸一下外界，打聽打聽東聖州的情況，以及……回去的路。”
    回去的路。這幾個字讓蘇芷凝眼神一黯。他們流落此界數年，對靈州大陸、對雲渺宗、冷月宗的牽掛從未停止。尤其是沐冰雲師姐、孫長老、吳長老下落不明，更讓人擔憂。
    “我明白了。”蘇芷凝點點頭，“我這就去準備。”
    第二天一早，“林家廢品收購站”罕見地沒有開門。
    林夜和蘇芷凝換上了一身稍顯利落的衣衫，離開了黑礁鎮，沿著海岸線，向著百裏外一處每月開放一次的小型海市走去。
    林夜依舊收斂著氣息，顯得平平無奇。蘇芷凝則稍微顯露了一些築基初期的靈力波動，足以避免大部分不必要的麻煩。
    海市位於一處避風的海灣裏，簡陋得很，隻是些臨時支起的攤位，售賣著各種從寂寥海裏得來的材料：低階海獸的妖丹、骨骼、皮甲，一些耐陰煞的靈草，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用途不明的碎片殘骸。
    來往的修士修為普遍不高，多是築基期，偶爾有幾個金丹初期，也是行色匆匆。
    林夜和蘇芷凝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擺了個小攤，攤位上隻放著幾塊經過林夜簡單處理、祛除了大部分死氣、隻剩下精純陰煞能量的“黑煞石”。這是煉製某些陰屬性法器的輔助材料，在這寂寥海周邊還算有點市場。
    果然，沒多久，便有一個帶著鬥笠、氣息陰沉的修士看中了這幾塊黑煞石，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三十塊下品靈石的價格成交。
    賺得雖少，卻是一個開始。
    林夜並不急於求成，他一邊守著攤位，一邊將神識悄然蔓延開來，收集著海市上的各種信息。
    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哪個傭兵團獵殺了幾階海獸，哪裏出現了小型的陰煞漩渦需要避開，哪個攤主又坑了新人……
    聽了一會兒，正當林夜覺得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時，旁邊幾個散修的閑聊引起了他的注意。
    “聽說了嗎？黑蛟幫的人前幾天在‘鬼哭礁’那邊，好像撈到好東西了！”
    “鬼哭礁？嘶……那地方可是邪門得很，聽說常年鬼哭狼嚎，金丹修士都不敢輕易靠近！他們不要命了？”
    “誰知道呢？據說撈上來一個古老的玉匣子，上麵貼滿了封印符籙，黑蛟幫那幾個家夥當場就死了兩個，剩下的也瘋瘋癲癲的，說匣子裏有鬼！”
    “玉匣子？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匣子就被黑蛟幫的幫主蔣黑蛟親自帶走了啊！那可是金丹中期的高手！估計正在想辦法破解封印呢吧……”
    “嘖嘖，能從鬼哭礁那種地方撈上來的東西，肯定不簡單啊……”
    鬼哭礁？古老玉匣？封印？
    林夜心中微微一動。寂寥海這地方死寂之氣濃鬱，能曆經歲月而不腐，還被重重封印的東西，絕非尋常之物。說不定對他恢複修為乃至尋找歸途有所幫助。
    他正暗自記下這個消息，忽然，人群一陣騷動。
    隻見幾個穿著統一黑色勁裝、神色倨傲的修士大搖大擺地走進海市，開始逐個攤位收取“管理費”。為首的獨眼龍修士，赫然有著築基大圓滿的修為，正是黑礁鎮鎮守府的頭目之一。
    攤主們似乎敢怒不敢言，紛紛上交靈石。
    很快，那獨眼龍就帶著人來到了林夜和蘇芷凝的攤前。
    “喲，生麵孔啊？”獨眼龍斜著眼打量著兩人，尤其是在蘇芷凝臉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絲淫邪之色，“在這擺攤，懂規矩嗎？”
    蘇芷凝眉頭微蹙，壓下厭惡，淡淡道：“什麽規矩？”
    “管理費！十塊下品靈石！”獨眼龍伸出手，趾高氣揚。
    周圍攤主都暗自搖頭，這明顯是看人下菜碟，欺負生麵孔，通常隻要兩三塊靈石而已。
    蘇芷凝正要據理力爭，林夜卻輕輕拉了她一下，上前一步，平靜道：“這位道友，我們小本生意，剛賣了點東西，隻有五塊靈石，你看……”
    說著，他拿出剛才賣黑煞石得來的靈石袋，倒出五塊下品靈石。
    “五塊？你打發叫花子呢！”獨眼龍臉色一沉，一把打飛林夜手中的靈石，惡狠狠道，“我說十塊就十塊！拿不出來，就拿你這小娘子抵債！”
    他身後幾個跟班頓時發出猥瑣的哄笑。
    蘇芷凝氣得臉色發白，手按上了劍柄。
    林夜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本來不想節外生枝，但有些人，偏偏要找死。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那囂張的獨眼龍，聲音依舊平靜，卻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寒意：
    “我的靈石，不是那麽好拿的。”
    “還有，你的髒手，剛才碰了我的道侶。”
    “現在，自己廢掉那隻手，然後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