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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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弘似淵海浩渺,映照萬古滄桑的離歌城,恰如一位閱盡千帆的智者,靜默而孤絕地屹立於九淵極北之地。它像是被時光遺忘的孤舟,在歲月長河中煢煢孑立,看慣了英雄折戟沉沙時的慷慨,也見證了傳奇落幕時的寂寥——那些消散在風裏的壯誌與歎息,早已化作城磚縫隙間的塵埃,沉澱出跨越千年的厚重。
    以黑曜巨石壘砌為基、皚皚白骨鑲嵌為飾的城牆,在永夜般昏冥的天色中巍然矗立,宛如一尊鎮守萬古的沉默巨人,將城中秘辛牢牢鎖在胸膛。牆體上裂縫縱橫交錯,每一道都是歲月啃噬的印記,恰似老者額間深溝,藏盡了烽火連天的廝殺與骨肉分離的離殤。
    城中長街縱橫如虯龍盤踞,蜿蜒伸展於樓閣疊影之間。流光自簷角墜落,似碎星鋪地,織就一張迷離璀璨的幻網,將整座城池籠在朦朧的光暈裏。市集間人聲鼎沸,魔影在燈影中搖曳,清脆的笑語與隱晦的低語交織纏繞,真實與虛幻在光影中模糊了邊界。
    然而,世間萬象向來是平靜之下藏著驚濤。一聲仿佛從九幽深淵爬上來的嘶嘯驟然撕裂天幕,如無形利刃般刺破市集的喧囂,瞬間將虛假的安寧碾得粉碎。
    天,驟然變了臉色。烏雲如潑墨般從天際席卷而來,似萬千怒獸奔騰咆哮,黑沉沉地壓在城頭,連呼吸都變得壓抑。一隻隻猙獰的巨眼自蒼穹緩緩浮現,冰冷的瞳仁毫無波瀾地俯視著整座城池——那瞳中仿佛有星辰隕落時的碎屑在沉浮,有深淵翻湧時的濁浪在激蕩,濃鬱的毀滅氣息如潮水般湧來。
    方才還蒸騰著煙火氣、人聲鼎沸到能掀翻簷角的街市,竟在呼吸間墜入極致的死寂——叫賣聲戛然而止,孩童的笑鬧瞬間噎在喉頭,連風都似被無形的手攥住,停滯了流動。時間仿佛被凍成了冰棱,懸在每個人頭頂,唯有恐懼如漲潮的暗河,順著地磚縫隙無聲蔓延,一寸寸爬上腳踝、纏上心口,將身體啃噬得支離破碎。
    有人僵立在攤位前,指尖還捏著未付的銅鈿,身體卻像被抽走了所有知覺,血液仿佛在血管裏凝成了冰。有人雙腿發軟地跪倒在地,仰首時牙齒不住打顫,瞳孔裏映滿了蒼穹上那猙獰的巨眼,如同映著整個崩塌的末日。
    而就在這死寂得能聽見心跳碎裂聲的間隙,一聲沉悶如雷的鼓點,忽然從城池深處炸響——那不是凡間的鼓,倒像是命運親自掄起巨槌,在天地間擂響了戰鼓,每一聲都震得人耳膜發顫,連腳下的城磚都在輕輕震顫。
    下一秒,破風之聲驟然撕裂空氣!那聲音淩厲得堪比九天驚雷,劈開了凝滯如永夜的死寂,帶著滾燙的決絕,從四麵八方湧來。一道道流光自城中各處衝天而起,宛若被點燃的隕星劃破天幕,拖著赤紅的尾焰,劃出不容回頭的軌跡。那是一杆杆裹著烈焰、刻滿古老符文的長戟,符文在火光中流轉生輝,像是沉睡了千年的赤龍驟然蘇醒,鱗片上還沾著遠古的硝煙,攜著焚盡一切的殺意,直撲蒼穹之上那冷漠俯視的巨眼。
    “嗤啦——”
    刹那間,戟鋒刺破天幕的脆響震徹雲霄!最先抵達的長戟精準貫透巨眼,墨色的天幕仿佛被生生撕裂出一道灼目的傷口,滾燙的血液如決堤的天河,順著裂口轟然傾瀉。緊接著,滂沱血雨自天而降,細密的血珠在空中紛揚如淚,恍若蒼天也在為這場廝殺垂淚,將整座離歌城籠罩在一片猩紅的帷幕之中。
    血珠落在黑耀城牆的裂縫裏,浸潤了千年的白骨;落在人們凍僵的臉頰上,帶著一絲詭異的溫熱;落在蜿蜒的長街上,將流光碎影染成血色,竟在無意間,將整座城勾勒成一幅淒絕而壯美的血墨長卷。
    血雨漸稀,卻未肯全然停歇,如研碎的墨錠浸透水宣,暈染著離歌城的青石長街。原本泛著幽光的石板被猩紅浸透,積雨成窪,倒映著殘碎的天幕與斑駁屋簷,倒像是將整座城的蒼涼都凝在了這一汪汪血色裏。風卷著殘存的血霧掠過街巷,帶著若有似無的鐵鏽味,黏在人皮膚上,涼得發澀。
    一位少女蜷縮在屋簷最深處的陰影裏,那處的牆皮早已斑駁脫落,露出內裏青灰的磚麵,恰如她身上那件粗麻衣衫——布料被風塵啃噬得滿是破洞,邊緣卷著毛邊,深褐色的汙漬層層疊疊,像是幹涸的血痂,又像是泥濘的印記,無聲訴說著她輾轉飄零的坎坷。她脊背繃得極緊,卻又帶著難以掩飾的佝僂,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耗盡全身力氣。
    指尖早已凍得發紫,卻仍死死攥著半個饅頭。饅頭皮被血雨泡得發漲,暗紅色的水漬順著褶皺往下淌,在她掌心積成小小的水窪。她小口小口地啃著,牙齒輕輕蹭過潮濕的麵塊,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麽——這是她三天來唯一的食物,是昨日從城角流民那兒換來的,哪怕沾了血汙,也是此刻能攥在手心的、唯一的暖意。每嚼一口,她都要頓一頓,似乎想讓這微薄的飽腹感在胃裏多停留片刻,連碎屑都要用指尖撚起,小心翼翼送進嘴裏。
    簷角的雨珠仍在滴落,“嘀嗒、嘀嗒”,敲在冰冷的石階上,也像敲在人心尖的重錘。那聲音裹著寒意,順著石階往上爬,鑽進她的衣袖,讓她單薄的肩膀控製不住地發顫。她瘦削的身影縮成一團,隔著濕漉漉的發絲望去,竟像一株被狂風摧折的殘蕊,卻還在猩紅雨幕裏苦苦支撐。雨絲掠過臉頰時,她會本能地瑟縮,不是因為冷——比這更刺骨的寒冷她早已嚐過——而是那血珠落在皮膚上的觸感,總讓她想起前幾日城門外堆積的屍體,想起母親最後一次將她護在身下時,溫熱的血濺在她臉上的模樣。
    少女抬起頭,望著漫天淅淅瀝瀝的血雨。天空像是被撕開了無數細小的傷口,血色的淚不住往下淌,將她的視線染成一片模糊的紅。眼中沒有驚惶,那些日子裏的恐懼早已被絕望磨平;也沒有哀慟,親人離世的慟哭早已在無數個孤夜中耗盡。隻剩下一片死寂的茫然,像蒙了塵的鏡子,照不出半點光亮。她無意識地摩挲著饅頭的碎屑,心裏反複盤旋著一個念頭:在這滿是血與罪的天地間,自己真要像螻蟻一樣苟活嗎?
    雨聲漸漸低了下去,像是蒼天也哭累了,隻剩下細碎的嗚咽。少女的身影愈發單薄,幾乎要與身後斑駁的牆壁、身前猩紅的雨幕融在一起,像一朵被暴風雨打落的花,落在泥濘裏,無人問津,無人憐憫。唯有那簷角的雨珠還在陪著她,一滴又一滴,敲打著石階,也敲打著她空蕩蕩的心。
    就在這時,長街那頭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蹄聲。那聲音初時若遠天碎玉,細弱卻清亮,循著雨絲的縫隙鑽入耳膜,隨即便如玉石相擊般愈發鏗鏘,層層穿透濃稠的雨幕,像一把溫柔的劍,驟然劃破了這凝滯得能掐出血來的死寂。
    雨霧中,一道挺拔身影漸顯。少年端坐於威猛獍獸之上,獍獸肩高近丈,皮毛如墨緞般光滑,即便在昏沉雨色裏,也泛著冷冽的光澤。少年身著流雲紋錦緞華服,衣擺處用金線繡著暗紋麒麟,雨珠落在錦緞上,非但未顯狼狽,反倒讓那些金線在朦朧雨霧中流轉起柔和卻奪目的光芒——那光芒不似烈火般灼人,更像月色浸過的銀輝,悄然在他周身織就一輪微光,將他襯得宛如從雲端走下的謫仙,自帶三分不染塵埃的清貴。
    少年脊背挺得筆直,舉手投足間盡是從容雍容,仿佛不是行在滿是血汙的殘破長街,而是漫步於皇家禦苑的瓊樓玉宇。這般氣度,不似凡俗中養尊處優的公子,反倒像從古卷中緩步走出的少年君王,眉眼間藏著未加掩飾的威儀,卻又因年歲尚輕,添了幾分清俊靈動。
    少年單手撐著一柄紙傘,扇骨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溫潤如凝脂,邊緣雕刻著纏枝雲紋,每一道紋路都細膩得仿佛天然生成。傘麵則是名家手繪的煙水江山,遠山疊翠如黛,近水微茫似紗。
    少年座下的獍獸目光如電,瞳孔中映著猩紅的雨幕,卻無半分懼色,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蹄掌落在積水的青石上,濺起的水珠帶著泠泠寒光,仿佛能撕裂這籠罩天地的陰鬱與絕望。獍獸鼻間輕噴白氣,與雨霧交融,更添了幾分神異。
    這少年便是姬炎,離歌城的城主之子,自出生起便浸潤在金玉綺羅之中,身份尊貴得讓滿城人仰望。可他從不是溫室裏經不起風雨的嬌花,幼時便隨城主修行讀書,見過城牆上的血與火,聽過流民的哭與歎。久而久之,眉宇間便沉澱下一股獨特的氣質——既有生於高位的清貴,又有曆經世事的沉穩,宛如暗夜中唯一懸於天際的星辰,於這渾濁亂世裏獨自熠熠生輝,不曾被塵埃蒙蔽半分光芒。
    此時,姬炎的目光正如冷電般緩緩掃過長街。他見慣了戰後的殘破,見慣了血與淚,可每一次望向這滿目瘡痍的城池,心口還是會泛起一陣悶痛——這是他的城,是他要守護的地方,可如今,卻隻剩斷壁殘垣與無盡悲涼。
    可就在姬炎目光掠過街角那片斑駁的牆影時,他的動作驀然一凝,連呼吸都似頓了半拍。那牆根下,竟蜷縮著一個少女。她渾身濕透,粗麻衣衫緊緊貼在單薄的身上,勾勒出瘦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輪廓,身影薄弱得像風中即將凋零的枯葉,隨時都會被這血雨與寒風徹底吞噬。
    姬炎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見過無數流民,見過太多掙紮求生的人,可從未有一個身影,像此刻這般,輕易就揪住了他的心。那少女縮在陰影裏,明明渺小得像一粒塵埃,卻又倔強得讓人心疼——她仿佛是這死寂天地間,唯一還在微弱搏動的生命,與周圍的殘破、悲涼格格不入,卻又偏偏融在其中,形成一種令人心口發緊的反差。他下意識地勒住獍獸的韁繩,目光牢牢鎖在那道單薄的身影上,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憐惜,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她為何不逃離?不躲避這苦難?
    就在那一刹那,姬炎心頭莫名一緊,似有根無形的弦被輕輕撥動,漾開細碎的震顫。他自小長於朱樓畫棟,見慣了禦苑中爭奇鬥豔的牡丹、宴會上流光溢彩的珍寶,也在城防之上見過箭矢穿骨的血光、流民扶老攜幼的悲戚,卻從未有一個身影,如眼前這少女般,像半截被風雨摧折卻仍攥著生機的枯枝,破碎得讓人心尖發疼,又倔強得令人心頭發熱。她仿佛一枚裹著細沙的石子,猝不及防投入他向來波瀾不驚的心湖,漾開的漣漪層層疊疊,竟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原來這顆早已習慣了沉重與責任的心,還能為這樣渺小的生命,泛起如此鮮活的悸動。
    姬炎握著紙傘的手微微一頓,羊脂白玉的傘骨沾了雨汽,愈發涼潤,卻壓不住掌心悄然攀升的溫度。座下獍獸似也感知到主人的凝滯,踏著青石的蹄步緩緩收住,鼻間輕噴的白氣與雨霧纏在一起,成了一團朦朧的白煙。那一刻,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遠處殘垣斷壁間的嗚咽風聲停了,腳下積水裏的血汙倒影定了,唯有簷角垂落的雨絲依舊淅瀝,織成一張透明的網,將他與少女困在這方小小的角落。
    姬炎輕提韁繩,獍獸踏雨無聲,墨緞般的皮毛掃過積水,隻濺起幾點細碎的水花。他緩轡行至斑駁的屋簷下,居高臨下地望向那蜷縮在角落中的少女,目光如深秋清晨的薄霧,初看時清冷如霜,細品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憫,像月光落在凍裂的土地上,溫柔得不著痕跡。
    少女猛地一顫,脊背瞬間繃直,如林間飲水的小鹿忽然聞見弓弦震顫的聲響,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將懷中緊攥的半塊饅頭往身後藏——那早已幹硬發黑的饅頭,邊緣還沾著血雨,卻像是她攥在掌心的最後一點希望,是這滿目瘡痍的世界裏,僅存的屬於她的珍寶。她掙紮著想站起身,可雙腿在濕冷的地上蜷了太久,早已麻木得不聽使喚,剛一用力便踉蹌著往前栽去,幸好扶住了冰冷的牆垣才勉強穩住。自始至終,她的頭都垂得極低,額前濕透的發絲遮住了大半張臉,仿佛自己是落在泥土裏的塵埃,連抬眼看一看眼前人的勇氣都沒有,生怕那卑微的目光,都是對這般清貴之人的褻瀆。
    姬炎靜默片刻,雨絲斜斜織過他的肩頭,將流雲紋錦緞浸得微濕,卻絲毫無損他的氣度。他緩緩探手入懷,取出一隻雲紋儲物袋——那袋身用蜀地最好的雲錦織就,細密的錦線在雨霧中泛著柔和的光澤,袋口處用銀線繡的雲紋宛若遊龍,鱗片分明,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錦緞的束縛,破空而去。隨即,他又將手中那柄白玉紙傘遞到身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傘柄,動作如流風回雪般優雅從容,沒有半分施舍的傲慢,隻有恰到好處的溫柔。
    “這袋中有些許幹糧與碎銀,你且收下。”他的語音溫和,似冬日裏穿透雲層的暖陽,悄然映亮少女心底早已荒蕪的一隅,“眼下血雨不知何時方歇,這傘雖薄,卻也能為你暫蔽風雨。”
    少女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姬炎,低垂的眼眸中交織著驚疑與茫然,長長的睫毛上沾著雨珠,像蝶翼上凝結的晨露,輕輕顫動。自家園破人亡後,她見慣了世人的冷眼與嫌棄,嚐盡了饑餓與寒冷的滋味,早已不信這世間還有善意可言,何曾想過,會在這樣狼狽的時刻,被一位素不相識的貴公子如此溫柔以待?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下意識地想伸出去接,卻又在半空中停住——她怕這一切隻是一場幻夢,怕自己一觸,這難得的溫暖就會像泡沫般碎裂,徒留更深的失望。
    姬炎卻不催促,隻將儲物袋與紙傘輕輕放在她沾滿雨水的鞋邊,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放置一片初融的雪花,生怕稍一用力,就會驚擾了這脆弱的生命。隨即,他輕輕撥轉獍獸的頭顱,衣袂在雨幕中翩然翻飛,如一隻掠過水麵的白鶴,很快便消失在朦朧的雨霧之中,隻留下一串漸行漸遠的蹄聲,與這淅瀝的雨聲交織在一起,成了一曲短暫卻溫暖的歌謠。
    唯有那柄素白的紙傘與繡著雲紋的織錦袋,靜靜躺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恍若一抹忽然照進無邊黑夜的月光,在這滿目瘡痍的長街上,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少女凝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悄然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暖意。那感覺如初春時節融化的雪水,匯成涓涓細流,溫柔卻執拗地漫過她早已龜裂的心田,將那些幹涸的裂痕一一撫平。她怔立良久,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幕盡頭,才緩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落在石麵上的紙傘與儲物袋。
    指尖撫過錦袋上精致的雲紋,每一道繡線都仿佛還殘留著姬炎指尖的溫度,暖得讓她鼻尖發酸。她眼中泛起一層朦朧的淚意,卻拚命忍著不肯落下——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哭了就辜負了這份善意。唇瓣輕輕顫抖著,她幾乎是以氣音喃喃道:“謝謝公子……小女名叫瀟雨沫。”那語聲飄忽得如雨沫浮沉,剛一出口便被風吹散,消散在淅瀝的雨水中。她總覺得自己如塵如萍,無依無靠,何德何能,能得到這般溫柔的對待?隻怕這一切,不過是命運一時興起,倏忽施舍的一場幻夢,夢醒後,依舊是無盡的黑暗。
    可就在此時,那早已遠去的姬炎,竟仿佛聽見了她的低語一般,前行的身影忽然停住。他緩緩抬起一隻手,在空中輕輕揮了兩下,動作隨意卻瀟灑。清朗的語聲穿透雨幕而來,字字清晰,沒有半分模糊:“瀟雨沫,好名字。”他頓了頓,聲音裏似還帶了一絲淺笑,“還真是應了今日之景——瀟瀟細雨,無根亦無萍。”
    那一把嗓音,似玉磬穿雲,清越動聽;又似春風越澗,溫柔和煦,在瀟雨沫寂寥的心穀中久久回蕩,不絕於耳。她驀地抬起頭,積壓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打濕了胸前的粗麻衣衫。雨幕那端的身影愈發遙遠,最終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可她的眼中,卻仿佛看見厚重的雲層被生生破開,有一縷熹微而堅定的曙光,正穿過層層雨霧,靜靜照進她原本黯淡無光的人生,在心底種下了一顆名為“希望”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