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倉庫彌漫著鐵鏽和機油的陳腐氣味，陽光從破損的頂棚縫隙射入，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切割出幾道蒼白的光柱。淩墨和蘇棠藏身於最陰暗的角落，像兩隻受傷後舔舐傷口的野獸，警惕著每一絲風吹草動。
    那罐蜂蜜被放在一個生鏽的鐵桶上，如同潘多拉魔盒，散發著誘人而危險的氣息。他們的身體仍在渴求它，每一個傳感器都在尖嘯著需要那金色的液體來維持某種平衡。
    “你說，他會不會帶一隊特勤來‘回收’我們？”蘇棠擦拭著一把順手牽羊來的扳手，語氣聽不出是擔憂還是期待。
    “陸離的忠誠隻獻給邏輯和最優解。”淩墨檢查著唯一還能工作的微型通訊器，屏幕閃爍不定，“目前，幫助我們符合他的利益最大化——我們能提供他無法從別處獲取的頂級研究數據。”
    倉庫外傳來極其輕微的電機嗡鳴聲，不是汽車，更像是...
    “無人機。”蘇棠瞬間繃緊身體，扳手握緊。
    淩墨將她拉回陰影深處：“等等。”
    一架小巧的黑色無人機靈巧地穿過破損的窗戶，無聲地懸停在倉庫中央。它的鏡頭掃視一圈，然後投射出陸離的全息影像。他依然穿著筆挺的西裝，虛擬的鏡片後眼神銳利如常。
    “淩總，蘇小姐。”影像開口，聲音通過無人機傳出，略帶電子合成感，“根據協議，我已抵達。為安全起見，本人物理位置在五公裏外的移動指揮車內。”
    “謹慎的選擇。”淩墨從陰影中走出。
    陸離的影像推了推眼鏡，目光精準地落在淩墨下頜那道早已消失的“傷口”位置，又掃過蘇棠手中過於稱手的扳手。
    “你們的生物信號讀數非常...有趣。心率同步率高達97%，應激激素水平卻低於常人靜息狀態。皮膚電反應顯示極端冷靜，但微表情分析指出存在高度認知失調。”陸離的語調平穩得像在朗讀報告，“初步結論：你們經曆了某種形式的‘升級’。”
    “被升級。”蘇棠冷冷糾正。
    “被動升級也是升級。”陸離的影像轉向那罐蜂蜜，“那就是未知物質X？請允許取樣分析。”
    無人機伸出一支微型機械臂，精準地取走一小滴蜂蜜樣本，收回腹部進行分析。
    “直接說結果，陸離。”淩墨沒時間看他表演科學探索。
    “成分複雜。高濃度稀有糖類混合納米級機械單元，以及一種獨特的神經接口催化劑。”陸離快速匯報，“它確實在‘修複’你們，但同時也在強化特定神經通路，並標記你們的實時位置——信號源非常活躍。”
    果然是個陷阱。
    “藍圖呢？”淩墨問。
    無人機投射出複雜的全息結構圖——正是淩墨和蘇棠的機械生理構造圖。骨骼強化、肌肉纖維替代、神經接口節點、納米機器人集群分布...以及大腦皮層那個顯著的、不屬於生物結構的控製模塊。
    淩墨看著那個代表自己的、精密卻冰冷的解剖圖，感到一種荒謬的抽離感。蘇棠則死死盯著控製模塊的放大圖，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控製模塊，”她聲音幹澀，“能移除嗎？”
    “理論上可以。”陸離回答，“但根據藍圖，它與你們的生命維持核心及高級神經中樞深度嵌套。強行移除的失敗率為99.97%，會導致係統崩潰——即死亡。剩餘0.03%的成功率會留下嚴重後遺症，包括但不限於運動機能喪失、認知退化...”
    “說點有用的。”淩墨打斷他。
    “有一個發現。”陸離的語調罕見地透出一絲興奮，“控製模塊並非完全自主運行。它依賴一個外部主信號塔——‘蜂後’的信號進行周期性指令同步和校準。如果你們能物理上遠離‘蜂後’的信號覆蓋範圍，或者找到方法屏蔽特定頻段，控製力會減弱，甚至可能出現短暫的‘自由窗口期’。”
    希望的火苗驟然點燃。
    “‘蜂後’的位置？”淩墨立刻問。
    “信號源極度加密，但通過三角定位和功率分析，大概率在瑞士療養院舊址地下深處。那裏有淩氏最大的生物服務器集群。”
    祖母的王座。
    “屏蔽方法？”蘇棠追問。
    “藍圖顯示你們體內有備用應急屏蔽協議，但需要特定密鑰激活。密鑰是...”陸離停頓了一下，“一段基於童年記憶的神經密鑰。”
    淩墨和蘇棠對視一眼。他們的童年記憶是祖母編造的虛假程序！
    “虛假記憶也是記憶，”陸離仿佛看穿他們的想法，“隻要它能形成穩定的神經回路模式。你們需要找到那段被植入的、最具情感衝擊力的‘共同記憶’，從中提取密鑰。”
    最情感衝擊力的共同記憶？冰淇淋車？搶甜筒？狸花貓？
    就在這時，無人機突然發出急促警報！
    “檢測到多個高速移動信號逼近！識別為蜂巢‘清道夫’單位！預計接觸時間：90秒！”
    全息影像閃爍，顯示出倉庫外數個熱信號正快速包圍而來。
    “他們發現我們了！”蘇棠抓起扳手。
    “通過蜂蜜。”淩墨眼神冰冷地看向那罐金色的毒藥。
    陸離的影像語速加快：“建議立刻撤離。路線已發送至您的通訊器。我會嚐試進行電子幹擾，但效果未知。”
    “陸離，”淩墨突然問，“你為什麽幫我們？邏輯上，投靠祖母更安全。”
    陸離的虛擬麵孔毫無波瀾：“邏輯上，投資一項潛力巨大的新技術，並在其早期階段提供關鍵支持，回報率遠高於依附一個成熟且控製欲極強的現有體係。這是一個風險投資，淩總。您應該理解。”
    典型的INTJ式回答。淩墨甚至有點想笑。
    “保持聯係。”他切斷通訊。
    無人機迅速飛走執行幹擾任務。淩墨抓起蜂蜜罐，蘇棠默契地衝向倉庫後門。
    “清道夫” units 衝了進來——它們不再是偽裝成人的特勤隊，而是更純粹的殺戮機器：四足機械犬，裝備著脈衝武器和捕捉網，光學鏡頭閃爍著紅光。
    脈衝波擊中他們身邊的鐵架，瞬間熔出一個大洞！
    “新玩具！”蘇棠喊了一聲，猛地將扳手擲出，精準砸中一頭機械犬的鏡頭，趁其停滯的瞬間，淩墨抓起地上的一根鋼管，用驚人的力量插入了它的關節縫隙，破壞了它的行動能力。
    他們且戰且退，衝出來後門，跳上那輛依舊咆哮的改裝摩托。
    脈衝武器不斷擊中他們身後的地麵和牆壁。蘇棠將油門擰到底，摩托瘋狂竄出，衝進複雜的後巷街區。
    “蜂蜜不能留了！”淩墨在風中喊道。
    “但我們需要它！”
    “也是追蹤器！”淩墨打開罐子，毫不猶豫地將大部分蜂蜜倒掉，隻留下底部一點點，用一個小密封袋裝好，“降低信號強度，賭一把！”
    他將空罐子奮力擲向追來的機械犬群。
    一輛機械犬躍起撲向空罐，瞬間，罐子發生劇烈爆炸！顯然祖母還留了最後一手。
    爆炸的氣浪讓摩托一陣搖晃。
    “她可真狠。”蘇棠穩住車把。
    “直接去機場。”淩墨做出決定，“去瑞士。端掉‘蜂後’。”
    “就我們兩個？對抗她的整個王國？”
    “不。”淩墨看著通訊器上陸離發來的新信息——一個加密的武器庫坐標和訪問代碼，“我們去找點‘玩具’。”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們得在路上，把那個該死的‘童年記憶’挖出來。”
    摩托引擎怒吼著，載著兩個非人的存在，衝向城市邊緣。他們身後，城市的霓虹漸漸亮起，如同一張甜蜜而危險的巨網。
    而他們，正主動奔向網的中心，試圖變成撕碎它的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