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雨要是再這麽下,怕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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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吱嘎一聲停穩,吐出一團黑煙,也吐出了三個穿著軍裝的年輕身影。
百貨大樓就矗立在眼前,三層樓高,牆體刷著幹淨的米黃色塗料,在周圍一片青磚灰瓦的建築中鶴立雞群。
巨大的玻璃櫥窗擦得鋥亮,映出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影。
黃有武仰著頭,嘴巴微微張開,眼睛裏寫滿了震撼,半天沒挪動腳步。
“瞅啥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沈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語氣裏帶著幾分城裏人特有的優越感。
黃有武這才回過神,咂了咂嘴,一臉的不可思議。
“乖乖,這就是市裏?跟咱縣裏簡直是兩個天。這樓,這地,都用水泥鋪的,比咱村裏過年都幹淨!”
沈才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這算啥?也就是樓高點兒。你是沒見過西安,那才叫大城市,鍾樓鼓樓,城牆根兒下隨便一個地方都比這氣派。等以後有機會,哥們兒帶你們開開眼!”
“那可說定了!多謝沈才兄弟帶俺見世麵!”
黃有武憨厚地一笑,用力拍了拍沈才的肩膀,真心實意。
王全勝看著他們倆,臉上掛著淡笑。
他上前一步,也拍了拍沈才的肩膀,力道卻恰到好處。
“行啊,沈大向導,那我們可就等著你帶路了。”
他心裏清楚,沈才這小子本性不壞,就是有點虛榮心。
在部隊這個大熔爐裏待久了,棱角總會磨平的。
正說著,黃有武朝著不遠處招了招手。
“魏班長!賈哥!這兒!”
兩個同樣穿著軍裝的男人走了過來。
走在前麵的那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眼神卻透著一股精明和穩重。
另一個則高瘦一些,眉眼間帶著幾分縣城青年特有的鬆弛感。
“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黃有武熱情地拉過王全勝和沈才。
“這是我們班長,魏科,比咱們早來兩年,也是咱們石水縣的老鄉!”
他又指向那個高瘦的。
“這位是賈金,縣城裏的,老兵了,年底就退伍回家。”
王全勝心中一動,立刻上前一步,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魏科的手。
“魏班長!老鄉啊!真是太巧了!”
一聲老鄉,瞬間拉近了所有距離。
魏科黝黑的臉上綻放出熱情的笑容,用力回握著王全勝的手。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能在這幾萬人的部隊裏碰上,就是天大的緣分!”
賈金也沒擺老兵的架子,他打量了一下王全勝和沈才,笑著點了點頭。
“都是新兵蛋子吧?看著就精神。走,別站著了,今天我跟老魏做東,請你們幾個新兵蛋子搓一頓!”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海鷗牌相機,在手裏晃了晃。
“來之前特地借的。市裏有個鋪子的羊肉一絕,吃完飯,咱們邊逛邊照幾張相,回頭寄回家裏,也讓爹媽看看咱們在部隊過得咋樣!”
沈才眼珠一轉,立刻接話。
“那哪能讓賈哥和魏班長全破費?相機金貴,膠卷的錢我們幾個新兵出!”
王全勝讚許地看了沈才一眼。
部隊果然鍛煉人,這才幾個月,沈才這小子都知道人情世故了。
“行!有你們這份心就行!”賈金哈哈一笑,大手一揮。
“走,哥帶你們吃肉去!”
店麵不大,藏在一條小巷子裏,可剛到巷口,一股濃鬱的肉香混雜著孜然的霸道氣息就撲麵而來,饞得人直咽口水。
幾人剛坐下,魏科就對著老板喊道。
“老板,先切三斤羊肉,再來五瓶啤酒!”
他轉頭看著幾個新兵,擠了擠眼睛。
“出了部隊大門,喝點啤酒不算啥,別往外說就行!”
王全勝聞著那股麥芽香,肚子裏的酒蟲也被勾了起來。
他拿起一瓶啤酒,順手抄起桌上的一根筷子,筷子頭抵住瓶蓋邊緣的鋸齒,食指在筷子中間輕輕一搭作為支點,手腕猛地一撬。
“啵!”
一聲清脆的聲響,啤酒蓋應聲飛起。
魏科眼睛都看直了,一把搶過王全勝手裏的筷子和另一瓶酒。
“嘿!全勝兄弟,你這手活兒新鮮啊!教教我!”
王全勝笑了笑,又拿起一根筷子,放慢動作演示了一遍。
魏科是個機靈人,試了兩下就找到了竅門。
“啵!”
他也成功了!
他興奮地舉起酒瓶,對著眾人豪邁地一晃。
“相逢就是緣!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常聚!來,幹了!”
很快,大盤的羊肉端了上來。
肉都是切成大塊的厚片,用最簡單的方式白水煮熟,撒上一把粗鹽和孜然,保留了最原始的風味。
那股濃鬱的膻香混合著肉香,對這些肚子裏缺油水的年輕士兵來說,簡直是世間最頂級的美味。
一頓飯吃得是風卷殘雲,酒足飯飽,最後還是魏科搶著結了賬。
沈才果然在半路買了膠卷。
一群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在市裏最繁華的街道上,在百貨大樓前,留下了他們青春的身影。
下午,眾人盡興而歸。
分別前,魏科特意囑咐王全勝。
“照片洗好了我先寄給你,你們記得去收發室拿,估摸著一個禮拜就能到!”
“好嘞!多謝魏班長!”
一周後,照片如期而至。
王全勝挑出幾張拍得最好的,連同一封信,一起寄回了石水溝。
接下來的兩個月,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軌。
王全勝每天都在訓練場上揮灑汗水,體能和技術突飛猛進。
他和新兵連排長張長功的書信往來也從未間斷。
隻是,張長功最近的信裏,字裏行間都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低落和消沉。
他提幹失敗了,年底就要脫下這身軍裝,卷起鋪蓋回老家。
“本以為能在部隊幹出點名堂,沒想到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全勝,你比我聰明,有本事,一定要抓住機會……”
王全勝捏著信紙,久久無言。
他隻能在回信中寫下一些蒼白的安慰。
但他比誰都清楚,在這個體係裏,努力隻是基礎,機遇和背景同樣重要。
張長功的失敗,給他敲響了警鍾。
轉眼又過了兩月,南方的雨季來了。
天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暴雨傾盆而下,一連幾天都沒有停歇的跡象。
訓練場變成了一片泥沼,所有的戶外訓練被迫中止。
王全勝和戰友們被關在宿舍裏,整天學習理論知識,背誦條例條令。
空氣潮濕而壓抑。
這天下午,班長耿秋從連部開會回來,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宿舍裏的喧鬧聲瞬間消失了。
耿秋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聲音低沉而沙啞。
“這雨要是再這麽下,怕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