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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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四點的光景,昏沉的光線從窗簾縫隙裏擠進來,在空氣中投下幾道模糊的塵柱。舒允晏才從一場漫長而掙紮的睡眠中醒來。
    這一覺睡得支離破碎。
    中途,客廳裏隱約傳來狗叫聲,興奮的,焦躁的,或許還有爪子扒拉地板的噪音,像背景音裏頑固的雜訊,試圖鑽進她緊繃的神經。
    她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隻是熟練地,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煩躁,伸手抓過枕邊的降噪耳塞,用力塞進耳朵裏。
    舒允晏又做噩夢了,但是又睡得久,夢裏總是在逃跑,童年的自己在老房子裏一直轉一直轉,怎麽都跑不出來。
    長時間的睡眠並沒有帶來清醒,反而像宿醉般留下沉重的疲憊感和一種渾渾噩噩的虛脫。
    身體沉甸甸的,腦袋卻空蕩蕩的,被那些夢魘碎片攪得一團糟。
    舒允晏推開門,一陣興奮的犬吠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騷動氣味就撲麵而來,將她定在了門口。
    客廳裏,路正非正蹲在地上,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得意的笑容,仿佛完成了某項了不起的壯舉。
    他身邊,一隻毛茸茸,雪團子似的薩摩耶幼犬正笨拙地啃咬著他的鞋帶,而另一隻則是一隻看起來怯生生,皮毛髒亂,明顯是中華田園犬的流浪狗,正不安地縮在角落,尾巴緊緊夾在後腿間,警惕地打量著新環境。
    路正非看到她回來,立刻抬起頭,邀功似的說:“舒允晏,你看!我就說你會喜歡的吧?這小薩摩多可愛!是我今天早上去寵物店買的,還有這隻,樓下撿的,看著怪可憐的,我們就一起養了吧,給它個家!”他說得理所當然,甚至帶著一種莫名的慈悲感,仿佛做了天大的好事。
    “路正非,我昨天晚上怎麽給你說的?”
    路正非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麽強烈,他站起身,去拉她的手,語氣帶著點哄騙和不解:“哎呀,別這樣嘛,你看它們多可憐,多可愛啊?養狗多有樂趣,家裏也熱鬧點?你試試,試試肯定就喜歡了!”
    “把它們弄走,我不喜歡。”
    “這樣你先相處看看嘛,而且我能把它們弄去哪裏呢?”
    “那你快搬走,帶走。”
    路正非直隻好先安撫她:“別急,別急,過段時間就走。”
    舒允晏歎了口氣,隻能先這樣。
    ……
    路正非想要緩和關係,攬過舒允晏的腰,想要親熱一下,但舒允晏根本來不及思考,她的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
    幾乎是觸電般地,她猛地向旁邊跨了一大步,硬生生掙脫了他的懷抱。
    動作幅度之大,甚至帶倒了旁邊桌上的一個小擺件,“啪”地一聲脆響摔在地上。
    “你就那麽討厭我嗎?”
    “對啊,很討厭。”
    “好,我不碰你行了吧。”
    “嗯……”
    “你就打算這樣每天躺著?一點事業心都沒有。”
    “用得著你管嗎?”
    “是,我管不著你,可是你這樣每天躺著無所事事,不覺得羞愧嗎?”
    “我為什麽要羞愧?”
    路正非似乎終於在她冰冷的厭惡麵前敗下陣來:“行,說不過你”帶著悻悻的妥協和未消的堵悶。
    但他顯然不想讓氣氛就此僵持下去,或者說,他笨拙地試圖尋找另一個話題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話鋒一轉,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你和鄧琳還有聯係嗎?”
    舒允晏正背對著他,整理著剛才被他碰皺的衣角,聞言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偶爾吧,不怎麽聯係了。”
    “你和她高中不是最好了嗎?”路正非的語氣裏帶著一種對過往的,膚淺的回憶,“恨不得每天都貼在一起,上廁所都要手拉手去。”他似乎覺得提起這種女生間親密的往事能緩和氣氛。
    “現在不怎麽樣了。”舒允晏轉過身,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為什麽?”
    “大家都有各自的苦,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平淡得像在念一段客觀陳述,“再說了,她經常消息不回,自然就淡了。”
    “就因為這個?”路正非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理由,“你不是把朋友看的最重嗎?願意為朋友赴湯蹈火,可以把男朋友晾在一邊的人。”他的話裏隱隱翻出了舊賬,帶著點酸溜溜的意味。”
    舒允晏沉默了片刻。
    窗外的光線落在她側臉上,照出一種淡淡的疏離。
    再次開口時,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經曆過後的透徹:“以前是,現在不是。”
    她的思緒飄遠了……
    準確來說,鄧琳也沒有做錯什麽。
    隻不過上大學的時候,兩人心血來潮說好一起去鄰市玩。
    舒允晏興致勃勃地查攻略,看車票,滿心期待。
    她人都已經坐在動車上了,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手機震動,收到鄧琳的消息。
    消息很長,語氣抱歉,核心意思就是:不來了。
    理由是糾結了很久,一直沒訂到合適的酒店,又不想讓舒允晏破費住太貴的,想想覺得麻煩,就算了。
    就這樣,舒允晏一個人到了那個陌生的城市。
    看著周圍成群結隊,歡聲笑語的遊客,她獨自一人拖著行李箱,找了一家酒店住下。那個晚上,她躺在陌生的床上,聽著窗外熱鬧的市聲,心裏空蕩蕩的。
    鄧琳後來當然解釋了,反複道歉,說自己不想讓她花錢,但舒允晏心裏那根熱情的弦,好像就在那一刻,啪地一聲斷了。
    她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顧慮,隻是那種臨陣逃脫,甚至等她已經在路上才告知的行為,讓她感到一種深深的失望和一種難以言說的傷心。
    她覺得兩人之間那種親密無間,可以為對方衝鋒陷陣的義氣,忽然蒙上了一層精打細算的陰影。
    從那以後,鄧琳再約她,她總是找各種理由推脫。
    不是不原諒,隻是那份毫無保留的熱情和信任,已經熄滅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即便很多年後,再聯係起來,舒允晏總是一 副淡淡的模樣,什麽都理解,卻不再用心了。
    再加上鄧琳什麽也不說,根本不知道她的近況,舒允晏索性也不再糾結了。
    路正非看著她出神的樣子,似乎還想點評幾句,但舒允晏已經收回了目光,顯然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
    那段曾經視若珍寶的友情,如今在她心裏,也就像那束她不喜歡的紅玫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