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月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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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剛抱著一厚遝數學卷子,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教室。
    他黝黑的臉上像是凝結了一層寒霜,眉頭緊鎖,每一步都似乎重重地砸在地麵上,盡管那條不便的腿讓他的步伐有些傾斜失衡,卻奇異地更添了幾分令人窒息的威壓。
    他一出現,一股無形的低氣壓瞬間席卷了整個班級,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教室立刻鴉雀無聲,所有學生都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
    更讓學生們心底發寒的是,他手裏還拿著一根細長,看起來很有韌性的藤條。
    那藤條被他隨手放在講台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卻像驚雷一樣敲在每個人心上。
    譚剛將卷子重重地摔在講桌上,粉筆灰被震得飛揚起來。
    他銳利的,帶著怒火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台下每一個噤若寒蟬的學生,最終,那目光似乎若有若無地在舒允晏的方向停頓了零點幾秒,讓她瞬間如坐針氈。
    他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怒意:“這次月考的成績,我已經改出來了。不是差,是特別差!差得讓我懷疑你們的腦子是不是都忘在家裏沒帶過來!”
    教室裏靜得能聽到窗外風吹過的聲音。
    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譚剛拿起最上麵那遝明顯分數偏低的卷子,開始一張張翻看名字。
    他的手指粗短,動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度。
    “我現在念到名字的。”他抬起頭,眼神像冰冷的刀子,“全部給我站起來!立刻!馬上!”
    譚剛開始念名字,每念一個,教室裏就響起一陣桌椅挪動的輕微聲響,一個垂頭喪氣的學生慢慢地,恥辱地站起來。
    名字一個個念出,站起來的學生越來越多,幾乎占了班級的一半。
    教室裏的空氣凝重的快要滴出水來。
    舒允晏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著譚剛的嘴,祈禱著不要聽到自己的名字,又隱約覺得不可能幸免。
    終於,那個她最害怕聽到的名字,還是從譚剛冰冷的嘴唇裏吐了出來,清晰無比,甚至帶著一絲額外的強調:“舒允晏!”
    舒允晏的心髒猛地一沉,她幾乎是機械地,僵硬地站了起來,能感覺到周圍同學投來的目光,有幸災樂禍,有同情,更多的是同樣的緊張。
    “我們班的女同學可別學隔壁班那些瘋婆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勾引男人,女孩子要自尊自愛。”譚剛明顯是在指桑罵槐。
    班裏誰不知道隔壁班,確實有幾個打扮比較出挑的女生,但絕談不上勾引男人。
    “都給我站好了!背挺直!沒吃飯嗎?” 譚剛猛地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嚇得幾個原本就站得鬆鬆垮垮的學生一個激靈,慌忙挺直了腰板。
    譚剛拿著那根細長的藤條,從講台上走了下來。
    他走得很慢,一瘸一拐的步伐在極度安靜的教室裏顯得異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學生們的心尖上。
    藤條在他手中微微晃動,閃爍著不祥的光澤。
    他從第一排開始。
    “啪!”一聲清脆又駭人的抽打聲猛地響起,伴隨著一個男生壓抑的痛哼。
    “這題都能錯!豬腦子!”譚剛的罵聲緊隨其後。
    “啪!”又是一下,抽在另一個學生的後背上。
    “上課聽什麽了?耳朵聾了?”
    他一個接一個地抽下去,藤條精準地抽在學生的後背上,力道不輕,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疼痛。
    每抽一下,就伴隨著一句惡毒的責罵,將學生的自尊和成績差的原因粗暴地捆綁在一起進行踐踏。
    舒允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譚剛一步步逼近,心髒瘋狂地跳動,幾乎要衝破胸腔。
    譚剛站在她麵前,啪的一下,抽了她的後背,力道之大:“語文考那麽好,數學考幾十分?你有臉嗎?”
    譚剛抽完了所有成績不及格的學生,像完成了一項必要的懲戒儀式。
    他這才緩步走回講台,拿起另外一遝卷子,臉上的戾氣稍稍收斂,但依舊冰冷。
    “下麵,念到名字的,上來領卷子。”他的語氣平淡了些,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開始念名字和分數,被念到名字的學生如蒙大赦,快步上台領取那份代表著安全和正常的卷子。
    教室裏的低氣壓稍微緩解了一些,但那些站著的學生,尤其是剛剛挨過打的,依舊沉浸在恥辱和疼痛中。
    譚剛念了幾個名字後,就念到了高笑笑。
    “高笑笑,一百二十六。”
    這個分數在普通班裏算是相當高了。
    高笑笑明顯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連忙起身快步走上講台。
    譚剛將卷子遞給她,卻在她伸手接過的瞬間,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卻足以讓附近幾個學生模糊捕捉到的音量,快速地說:“別和舒允晏混在一起,自己好好學習。”
    高笑笑接卷子的手猛地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譚剛。
    譚剛的眼神裏沒有任何玩笑的成分,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為你好的警告。
    高笑笑不敢多問,更不敢反駁,隻能慌亂地點點頭
    念到滕星月和金若馨的時候,譚剛也說了同樣一句話:“別和舒允晏混在,自己好好學習。”
    沒及格的同學是站著上完整節課的。
    下課鈴聲如同赦令般響起,緊繃了一節課的神經終於得以鬆弛。
    站了整整一節課,後背還火辣辣作痛的舒允晏,幾乎是虛脫般地癱坐回椅子上,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這譚瘸子,太狠了!” 她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肩膀,倒抽一口冷氣。
    高笑笑開口:“你知道剛才譚瘸子發卷子的時候,給我說什麽了嗎?”
    舒允晏轉過頭,看著她神秘兮兮又帶著憤慨的表情,心裏咯噔一下:“他說什麽?”
    “他叫我不要和你玩。”
    “狗東西!” 舒允晏的火氣一下子又竄了上來,氣得捶了一下桌子,“他憑什麽?!”
    這時,另一邊的金若馨也轉過頭來,臉色同樣難看:“我也是!他也是對我這麽說的!”
    “他也是對我倆這麽說的。” 滕星月補充道,確認了這不是個別現象。
    舒允晏愣住了,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憤怒湧上心頭,還夾雜著一種被徹底孤立和針對的冰涼感:“他怎麽就對我意見那麽大?我挖他家祖墳了?”
    金若馨心直口快,歎了口氣:“誰讓你數學那麽差呢!在他眼裏,成績差就是原罪,而且他覺得你會帶壞我們吧。”
    高笑笑性格內向,活脫脫一個悶葫蘆,平時話極少。
    當時初一剛開學的時候,她就坐在舒允晏和滕星月的後麵,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對所有試圖靠近的人都充滿戒備。
    是舒允晏和滕星月死皮賴臉地,堅持不懈地和她打招呼,主動分享零食,硬拉著她一起上廁所,才讓她慢慢放下心防,和她們做了朋友。
    除此之外,她幾乎不和其他人說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成績比較好,尤其是數學,在鎮上這所普通的中學裏,算是拔尖的,是人人羨慕的優等生,也是譚剛那種老師會青睞的學生類型。
    但出了這座教育資源匱乏的小鎮,放到更大的範圍裏去比較,她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也隻是一個最普通的人,甚至可能毫無優勢可言,她的成績放在縣城隻能排最後一名,她沒有優秀到能考上清華北大。
    譚瘸子嘴裏天天罵著隔壁班那些長得漂亮,愛打扮,嘩眾取寵,不循規蹈矩的瘋婆子,說她們不學好,然而這類型的女生因為性格外向,敢於表現,善於交際,在社會上混得反而比班上那些隻會死讀書的乖乖女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