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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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鎮子蜷縮在一種濕冷的寂靜裏。
舒允晏手裏攥著剛從蛋糕裏買來的兩個肉鬆麵包,站在那間掛著“德明按摩店”破舊招牌的門麵前。
卷簾門隻拉起了半人高,裏麵黑漆漆的,傳出些微窸窣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陳絢爛低著頭,從那半開的門洞裏鑽了出來。
她單薄的肩膀縮著,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看起來空蕩蕩的。
她看到舒允晏,眼睛裏飛快地掠過一絲極細微的光,又迅速湮滅下去,隻剩下慣常的怯懦。
就在這時,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踩著虛浮的步子從巷口拐過來。
是陳德明,他渾身散發著隔夜的酒氣和劣質煙草的混合臭味,絡腮胡上還沾著不知是口水還是嘔吐物的汙漬,眼白渾濁不堪。
他眯著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一眼就瞄見了舒允晏手裏的麵包。
“喲?”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黏膩的視線粘在麵包上,“有麵包啊?正好,老子還沒吃早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拿來。”他說著就伸手要抓。
舒允晏下意識地把手往後一縮,聲音盡量平穩:“幺舅,這是我買給絢爛的。”
陳德明的手頓在半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似乎在權衡著什麽。
他斜睨了一眼舒允晏,又瞥了瞥像鵪鶉一樣縮在一旁的女兒,最終咧開嘴,露出那口惡心的黃牙,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行……給你吃,給你吃。”他語氣古怪地重複了兩遍,收回了手,顯得異常好說話。
舒允晏剛暗暗鬆了口氣,正準備把麵包遞給陳絢爛。
突然!
陳德明毫無征兆地猛地從背後抬腳,狠狠踹在陳絢爛的腿窩上!
“呃!”陳絢爛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整個人向前踉蹌撲去,差點摔倒在地。
“滾去上學!”陳德明在她身後咆哮,酒臭噴湧,“給老子好好讀書!要是敢成績不好,回來我抽死你!聽見沒?”
舒允晏心髒猛地一縮,趕緊上前一步扶住陳絢爛,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拉著她快步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身後,傳來陳德明更加不耐煩的吼叫,震得清晨稀薄的空氣都在發顫:“歐莉莉!死哪去了!起來給我做早飯!快點!磨磨蹭蹭想餓死老子啊!”
舒允晏緊緊拉著陳絢爛冰涼的手,能感覺到女孩在微微發抖,她心裏又驚又怒,又怕陳絢爛會哭出來。
舒允晏偷偷側過臉去看,卻愣住了。
陳絢爛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眼淚,沒有委屈,甚至沒有痛苦。
那雙大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灰撲撲的路麵,像兩口枯井。
剛才那狠狠的一踹,那惡毒的咒罵,似乎隻是拂過她身的一陣無關痛癢的風,除了身體本能的那一下踉蹌和顫抖,再沒能激起任何漣漪。
……
舒允晏省吃儉用,攢出兩百塊,她不知道裴軒喜歡什麽,她進了鎮上最大的超市,買了兩百多塊的零食,寄給裴軒。
“謝謝寶,我收到了。”後麵跟了個呲牙笑的表情。
“你買給我的手機,好像快要失靈。”後麵是一個苦惱的表情,“屏幕老是亂跳,有時候接不了電話。”
“你等我幾天。”
“但是我聽說了最近不用花錢就能買手機。”
“有這麽好的事情?是套路吧?”
“不是,就是每個月充89元話費,就能拿一個手機,但是要充兩年,是合約機。”
“好像聽起來也行,那我給你充話費,你買吧。”
“兩年後,我們還在一起嗎?”
“肯定啊,我在努力呢,我們會結婚的,我得努力掙錢,不能虧待了你。”
“好。”舒允晏沒想過結婚,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被舒允晏預支了結局。
她從第一天答應在一起的那天開始,內心深處就無比清醒地知道,就知道他們不會有結果,她明明知道這是條死胡同,卻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貪戀著此刻黑暗中一點點螢火般微弱的溫暖和陪伴。
……
舒允晏推開家門,那熟悉的,混合著油煙和某種無形壓抑的氣息撲麵而來。
還沒等她換鞋,陳香蘭冷硬的聲音就從裏屋砸過來:“死回來了?正好,接電話!你小姨的!”
“喂?小姨?”她的聲音有些發幹。
電話那頭傳來小姨陳靜雲溫和卻帶著明顯擔憂的聲音:“我聽你媽說……你跟那個混社會的叫裴軒的,在一起了?”
舒允晏幾乎下意識地否認,聲音有些急:“沒有……她瞎說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小姨的聲音更輕了,卻帶著一種不容閃躲的穿透力:“晏晏,你跟小姨說實話,小姨不罵你。”
舒允晏垂下眼睫,她想起小姨偷偷塞給她的那個MP3,裏麵下載了她喜歡的歌,想起小姨給她買的平板電腦,小姨是這片冰冷泥沼裏,偶爾能照見她的一縷微光。
喉嚨有些發哽,她極輕地,幾乎含在嘴裏地應了一聲:“……嗯。”
“等你成年了,”小姨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旁邊的陳香蘭聽去,帶著一種秘密籌劃般的鄭重,“等你長大一點,能自己做主了,小姨去跟你媽說。現在……千萬別惹她,也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知道嗎?”
舒允晏最終隻是很輕很輕地應了一聲,像一片羽毛落地:“嗯……我知道了,小姨。”
“那好,自己好好的,有事一定給姨打電話。”小姨又絮絮叨叨囑咐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
日子不平不淡的過著,白沙鎮十幾年不出一起命案,周六這天出了一樁命案,陽光好得不像話,明晃晃地灑在白沙鎮灰撲撲的街道上,幾乎有種不真實的暖意。
十幾年都平平安安,連小偷小摸都少見的小鎮,人們早已習慣了這種慵懶到近乎停滯的平靜。
陳絢爛坐在“德明按摩店”門口的小板凳上,趁著陽光,笨拙地搓洗著盆裏父親和陳德明的幾件髒衣服。
按摩店對麵隔壁那戶人家,平日裡也沒什麽特別,偶爾能聽到婆媳爭吵的尖利聲音,但在這鎮上,也算不得什麽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