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腦出血
字數:3775 加入書籤
寒冬的風像鈍刀子一樣刮過小鎮,吹得光禿禿的樹枝嗚嗚作響。
轉眼已是深冬,年關將近,空氣裏卻沒什麽喜慶氣氛,反而因小姨陳靜雲的突然歸來,添了幾分忙亂和壓抑。
陳靜雲生了二胎,剛出月子不久,說是縣城裏待得悶,要回老家來散散心。
陳靜雲老公汪天琪開著一輛舒允晏不認識牌子,但顏色很紮眼的紅色轎車,連夜風塵仆仆地將她送了回來。
陳香蘭早早得了信,雖嘴上抱怨著添亂,還是忙前忙後地把閑置的客房打掃了出來,換上幹淨被褥。
汪天琪隻在老家待了一天,連頓像樣的飯都沒吃安穩,電話就響個不停,似乎是縣城裏的生意離不開人。
他匆匆扒了幾口飯,便又鑽進那輛紅得晃眼的車裏,連著開了八個小時的車,趕回遙遠的昌城去了。
家裏瞬間又恢複了女人的天地,隻是多了個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和一大堆嬰兒用品。
陳靜雲所謂的散心,很快就露出了真麵目。
她幾乎沒怎麽抱過那個才幾個月大的孩子,回老家第二天,就把哇哇啼哭的嬰兒像扔包袱一樣塞到陳香蘭懷裏,自己則描眉畫眼,換上漂亮衣服,拎著小包,踩著靴子就出門了。
“姐,我出去透透氣,找街上的麻將館打會兒牌,孩子你看著點啊!”她聲音輕快,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雀躍,仿佛那哭聲不是來自她親生骨肉。
這一打,就到了天黑才意猶未盡地回來,身上還帶著一股煙味和外麵的寒氣。
所有的擔子,毫不意外地全壓在了陳香蘭肩上。
陳香蘭本就年歲漸長,家裏也沒有男人幫襯,平日裏操持家務,伺候田地已是不易,如今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要頓頓張羅飯菜,還得顧著挑嘴的小妹,最磨人的是那個離了人就哭鬧的小嬰兒,喂奶,換尿布,哄睡……瑣碎活兒沒完沒了,夜裏孩子鬧覺,她也得硬撐著爬起來哄,往往一折騰就是大半夜。
連軸轉了幾天,陳香蘭眼見著憔悴下去,眼窩深陷,走路都打著飄。
很快,那老毛病又犯了。
一次,她正一手抱著哭嚎的孩子,一手艱難地攪動著鍋裏的粥,突然感到鼻間一熱,兩道鮮紅的血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滴落在嬰兒的繈褓上,也染紅了她粗糙的手背。
舒允晏剛好放學回來,急忙接過陳香蘭手裏的嬰兒:“我來抱。”
這時陳靜雲也回來了:“又流鼻血了,讓你不要幹那麽多家務活,你非不聽。”
“你自己的孩子你不管!就是你來了以後,把我累的淌鼻血。”
……
第二天,見陳香蘭似乎緩過勁,沒再流鼻血,陳靜雲便立刻將嗷嗷待哺的嬰兒又像丟包袱一樣塞回陳香蘭懷裏,自己則照舊打扮光鮮地出門打牌,仿佛前一天的小小衝突從未發生。
舒允晏要上學,卻無能為力,隻能在放學後盡可能快地回家,搶著做些家務,幫母親分擔一二。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下午,冬日的陽光勉強帶來一絲暖意。
陳靜雲難得沒約到牌友,待在家裏顯得有些不耐煩,她忽然心血來潮,提議道:“姐,天天窩家裏悶死了,我們出去逛逛街吧?把娃兒也背出去透透氣。”說著便拿出了那個厚厚的嬰兒背篼。
陳香蘭正揉著因長期勞作而酸痛的胳膊,聞言頓了頓,臉上掠過一絲疲憊。
還沒等她開口,陳靜雲已經利落地把孩子放進背篼,然後她竟自然而然地,將沉甸甸的背篼朝著陳香蘭遞過去,語氣理所當然,甚至帶著點嫌棄:“姐,你來背吧。你經常幹農活,肩膀厚實,皮糙肉厚有老繭,耐壓。我這肩膀細皮嫩肉的,可扛不住這麽重的玩意兒,壓壞了怎麽辦?”
這番話聽得站在一旁的舒允晏目瞪口呆!她看著母親那張明顯憔悴,昨晚才止住鼻血的臉,一股怒火直衝頭頂。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幾乎是從小姨手裏搶過背篼的帶子,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發顫:“小姨!你說的是什麽話?我媽身體還沒好利索呢!我來背!”
陳靜雲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攔弄懵了,手還僵在半空,隨即臉上掛不住,柳眉倒豎:“舒允晏!你幹什麽?沒大沒小!我跟你媽說話,輪得到你插嘴?你一個學生娃,細胳膊細腿的,背什麽背?摔著孩子怎麽辦?”
“我背得動!”舒允晏毫不退讓,倔強地將背篼往自己肩上攬。
這還是她認識的小姨嗎?
那重量確實不輕,壓得她纖細的肩膀一沉,但她咬緊牙關硬撐著,目光灼灼地瞪著陳靜雲,“我媽累得都流鼻血了你看不見嗎?你是孩子的親媽!憑什麽讓我媽背?你自己生的自己不管嗎?”
“你!”陳靜雲被舒允晏懟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正搜腸刮肚想不出話來反駁這以下犯上的外甥女時,門被人哐地一聲猛地推開!
眾人驚得回頭,隻見陳絢爛慘白著一張臉,眼眶通紅,頭發淩亂,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了進來,聲音裏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驚慌:“小姨,大娘,我媽……我媽出事了!”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陳香蘭心裏咯噔一下,急忙上前兩步:“你媽出啥事兒了?”
陳靜雲也暫時忘了和舒允晏的爭執,皺著眉:“出啥事兒了?”
陳絢爛喘著粗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話都說不利索了:“我媽……我媽突然暈倒了!嘴裏吐白沫,怎麽叫都不醒……鄰居幫忙叫了救護車,說是……說是高血壓引起的腦出血!直接拉去縣醫院搶救了!”
她越說越急,聲音抖得厲害:“我爸……我爸讓我趕緊跑來借錢,醫院說要交好多錢……要馬上做手術,不然……不然人就沒了!”她說到最後,幾乎泣不成聲,瘦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和奔跑而不停地顫抖。
陳香蘭聽完,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比陳絢爛還要蒼白,腳下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腦出血!這是要命的事啊!
她雖然平時也對那個懦弱的弟媳歐莉莉有些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活生生的人,突然聽到這種噩耗,心髒都揪緊了。
背上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凝重的氣氛,哇哇大哭起來,更添了幾分慌亂。
陳靜雲也收起了那副刻薄相,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和真實的擔憂,但這擔憂很快又被另一種情緒覆蓋,聽到借錢二字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眼神開始飄忽,語氣也變得支吾起來:“腦……腦出血?這……這麽嚴重?要……要多少錢啊?”
舒允晏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卸下背上的孩子,自己笨拙地抱著。
舒允晏看著哭成淚人的表妹,心裏又驚又痛。
她深知舅舅陳德明家的情況,窮得叮當響,根本拿不出救命的錢。
她也立刻明白,小姨陳靜雲這反應,擺明了是不想借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