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天琪！你聽聽你媽說的什麽話！”
    汪天琪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到陽台門口，皺著眉：“媽，你少說兩句行不行？靜雲剛回來，就不能消停點？”這話聽起來像是勸架，卻輕飄飄的，沒有絲毫維護她的力度。
    “我少說兩句？”婆婆像是被點燃的炮仗，調轉槍口對準兒子，“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這種破鞋你也要？你就不怕她哪天又跟哪個野男人跑了？你就不嫌丟人？”
    “夠了！”汪天琪煩躁地吼了一聲，但更像是為了結束這場爭吵，而非真正站在陳靜雲一邊。他一把拉過陳靜雲，“走走走，回屋去，別吵了。”
    陳靜雲被他半推半搡地拉進客廳，婆婆不依不饒的罵聲還在身後：“爛貨！喪門星！要不是看在兩個孫女的份上，我早把你轟出去了！”
    晚上睡覺時，陳靜雲背對著汪天琪，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枕頭。
    李強躺在一旁，呼吸平穩，似乎很快就睡著了。
    她想起在深城，雖然窮，雖然和文若章爭吵，但那個狹小的空間裏，至少沒有這種無時無刻的羞辱和冰冷的家庭暴力。
    文若章的沉默，有時是一種軟弱的可恨，但比起眼前這種赤裸裸的惡意和丈夫的冷漠，竟然顯得……沒那麽傷人。
    回來僅僅一周，陳靜雲就覺得快要窒息了。
    她當初選擇回頭，是以為這裏至少有一個家的殼子，有女兒，有基本的生存保障。
    深城那個破舊，負債累累的出租屋，此刻在回憶裏，竟然詭異地散發出一種自由的錯覺。
    陳靜雲看著窗外冰冷的月光，心裏那個回深城的念頭，像野草一樣，又開始瘋狂滋長。
    這一次，不是因為文若章有多好，而是因為，這裏，真的待不下去了，她買了回深城機票，準備勸文若章一起回怒江市發展。
    陳靜雲來到走廊，給文若章打電話，電話幾乎是秒接的。
    “我們和好吧。”
    沒有道歉，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絲情感波動。
    就像一個簡單的通知。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後傳來文若章那熟悉又陌生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好。”
    沒有問她為什麽回來，沒有提之前那一記耳光，更沒有質疑她這次的去而複返。
    他果然還在那裏，以一種近乎麻木的姿態，接納著她的來來去去。
    陳靜雲趁著孩子午睡，收拾了行李。
    她知道，這次離開，可能意味著更長久的分離，甚至……但她顧不上了。
    生存的本能和逃離窒息環境的渴望，壓倒了一個母親內心的撕裂痛楚。
    當陳靜雲再次站在那扇斑駁的房門前時，竟有一種荒謬的回家感。
    她敲了敲門。
    文若章打開門，他看起來沒什麽變化，隻是眼神更加沉寂，像一口枯井。
    他看到她，看到她腳邊的行李箱，側身讓開：“進來吧。”
    陳靜雲放下行李，打破了沉默，直接說出了在路上打好的腹稿：“文若章，我們回怒江吧。”
    文若章正在倒水的手頓了一下，看向她，眼裏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詫異。
    “深城待不下去了。”陳靜雲語氣急促，像是在說服他，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這裏競爭太大，成本太高，我們拚不過的。回怒江，生活成本低，也許……也許還有別的機會。”
    文若章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直到她說完，用期待又不安的眼神望向他時，他才緩緩開口，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回去……做什麽？”
    “總能活下去的！”她有些焦躁地提高音量，“難道要在這裏餓死嗎？或者……或者你還想等著你那永遠也結不了款的設計項目？”
    文若章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長期握筆而有些變形的手指。許久，他抬起頭，眼神裏是認命般的疲憊：“好。你決定吧。”
    ……
    星光傳媒那間狹小的辦公室，此刻比深城的冬天還要冷清。
    疫情像一場無差別的寒流，徹底凍僵了這家本就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小公司。
    另一個股東王總因為創作理念不同，上個月徹底撤資，臨走時不僅帶走了資金，連公司那台屬於他的老相機也拿走了，現在，整個公司能稱得上拍攝設備的，隻剩下大家的個人的手機，以及幾盞光線暗淡的補光燈。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絕望的安靜，連鍵盤敲擊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公司的門被推開……
    段豪從裏間辦公室傳出，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熱情，他快步迎了出來，臉上堆滿笑容，仿佛公司正處在蒸蒸日上的階段，完全看不出正深陷泥潭。
    他巧妙地用身體擋住了紀凜投向空設備架的視線。
    “段總，開門見山，”紀凜抿了口茶，說道，“有個不錯的項目，市裏一家三甲醫院要做個形象宣傳片，預算和規格都還可以。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你們星光了，這不就來了。”
    段豪心裏咯噔一下，醫院宣傳片對畫質和設備要求可不低，但他臉上笑容不變，反而顯得更加自信：“醫院項目好啊，正能量，有社會意義！我們最近正好也在調整業務方向，這類項目是我們的重點。林總具體有什麽想法？”
    “還是老模式，我們定格傳媒負責對接和部分策劃，你們出核心製作團隊，特別是拍攝和後期。設備方麵，醫院方明確要求了，得是專業電影機水準，畢竟代表醫院形象嘛。這對你們來說肯定是小菜一碟。”紀凜說著，看似隨意地補充了一句，“我記得你們那台機器效果就很棒。”
    段豪心頭一緊，麵上卻哈哈一笑，那台機器是租的：“設備你放心，絕對滿足甲方要求！我們最近還在考慮升級一下設備庫呢。”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設備現狀，反而給人一種積極進取的印象。
    “那就好。”紀凜點點頭，作為老江湖，他隱約感覺段豪的話裏有些許水分，但既然對方打了包票，他也不會深究，“那細節我們等下敲定？時間比較緊。”
    “沒問題！我讓允晏他們盡快出個初步方案給您過目。”段總滿口答應。
    “我在隔壁寫字樓還有一個項目要談，這樣吧，晚上加上你的員工，一起聚餐，吃個飯吧。”
    “好……”
    送走紀凜後，段豪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焦慮和疲憊。
    他立刻把舒允晏和傅野叫進辦公室。
    “情況你們都聽到了。”段總揉著太陽穴，壓低了聲音，“醫院宣傳片，必須拿下！這是救命稻草！但是設備的事，絕對要瞞住紀凜，更不能讓紀總知道！”
    “段總，沒有機器，我們怎麽拍？像上次一樣去租嗎？”傅野直接點出核心問題。
    “對，傅野你去租一下。”
    “……段總……上次租的錢你還沒報銷呢。”
    “哦……不好意思……我轉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