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凜就陷在沙發裏，手邊放著一杯早已冷掉的茶，一本厚重的書籍攤開在他的膝上。
    整個空間色調沉穩，以深灰，米白和原木色為主，隻有幾處精心設計的燈光營造出溫暖而私密的氛圍。
    室內極其安靜，隻有紀凜偶爾翻動書頁的細微聲響，以及空氣淨化器低沉的運行聲。
    這種靜謐持續了許久，直到……
    一陣輕微而窸窣的響動從臥室方向傳來。
    是羽絨被摩擦的聲音，接著是赤腳輕輕落在柔軟地毯上的悶響。
    紀凜翻書的動作頓住了，他沒有立刻回頭，隻是保持著看書的姿勢，耳朵卻清晰地捕捉著身後的動靜。
    他聽到舒允晏似乎坐在床邊迷糊了幾秒，然後腳步聲響起，有些虛浮地朝著與起居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通往主臥內部衛生間的方向。
    衛生間的門被推開，又輕輕合上，過了一會兒，傳來了隱隱的水流聲。
    紀凜這才放下書，走上前，語氣帶著包容：“你終於醒了。”他停在床邊幾步遠的地方，沒有靠得太近，留給剛醒的人一點適應空間。
    舒允晏揉了揉眼睛，嗓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含糊地問：“幾點了。”她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枕頭裏，頭發亂翹，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棱角，多了些懵懂。
    “傍晚6點了……”紀凜走上前，把窗簾拉開，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你從昨晚睡到現在。”
    “不好意思睡太久了。”舒允晏有些訕訕地笑了笑，撐著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穿著寬鬆睡衣的清瘦上身。
    “沒事。”紀凜語氣平淡，但眼神裏掠過一絲真實的詫異，“我沒想到你這麽能睡。”
    舒允晏聞言，反倒放鬆下來，甚至有點小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和賴皮：“我就是一睡神，什麽事兒，都沒有我睡覺事兒大。”他抬眼看向紀凜，帶著點試探，“你不會介意吧？”像是在確認自己這種陋習是否被允許存在。
    “不介意。”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裏帶著點實事求是的探究，“就是第一次見一個人能睡這麽久。”
    “正常，”舒允晏掀開被子，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關節發出輕微的聲響，“畢竟你和我有年齡差嘛。”
    “這裏好安靜，好喜歡啊。”舒允晏感歎道。
    “嗯，很多地方都倡議禁放，加上疫情，人也少走動。”紀凜解釋道，順手將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杯水遞給她，“喝點水。我讓人送了食材過來，等下煮點餃子，再簡單炒兩個菜，就算過年了。”
    “嗯……”
    “對了，明天要和我爸媽一些親戚吃飯嗎？還有我兒子，你去嗎？”
    “我就不去了吧，我不喜歡這些場合。”
    “嗯……行吧，但我還是希望你去，因為我家裏人都知道我談戀愛了。”
    “啊？”舒允晏疑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你隻是談戀愛，不牽扯家裏人，兩個人簡簡單單多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簡單點，兩個人開心就好。”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舒允晏低垂的眼睫上，“但我爸媽，尤其是老太太，念叨很久了。她隻知道我談了戀愛，對象是個挺好的人，就一直想見見。”
    “不是什麽正式場合，就是家常便飯，我兒子你也知道，那小子人來瘋，有他在，氣氛也嚴肅不起來。”
    舒允晏劃著屏幕的手指慢了下來。
    他聽得懂紀凜的潛台詞，這不是強迫，是一種帶著期待的分享。
    他把家人，尤其是母親和兒子，溫和地推到了自己麵前。
    這比單純講道理更有分量。
    他了解舒允晏的性格，自由散漫慣了，對傳統的人際交往有著本能的排斥，強硬逼迫隻會適得其反。
    見舒允晏沒立刻反駁，紀凜繼續加碼，聲音低沉而平穩：“你不用有壓力，就是吃頓飯。露個麵，讓他們安安心。之後你想怎麽簡單，都隨你。”他給出了一個看似妥協實則清晰的路徑。
    “嘖……”她發出一個不耐煩的音節，但語氣已經軟化了，“……多少人啊？”
    紀凜心裏有數了，知道她已經鬆動：“沒幾個，就我爸媽，還有二姨，我姐一家，加上我兒子。都是自家人。”他刻意淡化了規模。
    “你兒子……”
    紀凜的嘴角終於彎起一個清晰的弧度：“放心，我提前跟他打好招呼，他要是亂說話，零花錢扣光。”
    舒允晏白了他一眼，身體卻重新放鬆地陷進沙發裏，算是默認了：“……那就吃頓飯，說好了啊。”
    晚飯兩人就簡單吃了一點，之後便各自占據沙發一角，紀凜繼續看他的書，舒允晏則抱著手機追韓劇，不時發出好帥的言辭。
    時間在靜謐溫馨中流淌。
    快到九點半的時候，舒允晏的彈窗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是段豪發的。
    “過年好，在幹嘛？”
    舒允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從她離職後，除了偶爾朋友圈點讚，私下幾乎沒聯係過，這大年三十晚上突然發消息，有點奇怪。
    “在追劇。”
    “我喜歡你。”
    舒允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她飛快地打字：“啥玩意？？？”
    “我喜歡你，我能做你男朋友嗎？”
    舒允晏徹底愣住了，舉著手機，表情像是吞了一隻蒼蠅。
    這都什麽跟什麽？段豪？那個有點冷臉，之前還偶爾會開他和女同事玩笑的前老板？喜歡他？還要做他男朋友？
    他這邊動靜不小，紀凜從書頁上抬起眼，目光落在他呆滯的臉上和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淡淡問了一句：“怎麽了？”
    舒允晏猛地回過神，表情複雜地把手機屏幕轉向紀凜，語氣充滿了荒謬感：“我……我前老板……段豪，他……他跟我說他喜歡我，問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她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像是在講一個蹩腳的冷笑話。
    紀凜聞言，目光從書頁上抬起，落在她有些無措的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隻是平靜地說：“很正常啊，喜歡你很正常。”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正常什麽呀……可是我穿的也土不拉幾，他跟你不一樣，他挺潮的，怎麽會看上我這樣的？” 她這話裏帶著點自我懷疑，也帶著點對段豪審美的不解。
    紀凜看著她下意識的小動作，和她語氣裏那點不自信，眼神微沉。他合上書，放在一旁，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專注地看向她，語氣沉穩而肯定：“喜不喜歡一個人，跟穿什麽沒關係。他潮是他的事，你這樣就很好。”
    他頓了頓，不給舒允晏繼續糾結的機會，直接給出了解決方案，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直接跟他說，你有男朋友了。”
    “好的。”她點了點頭，重新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語氣堅決地回複段豪：“段總，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感情很穩定，這種玩笑以後就別開了吧，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