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盞又一盞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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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凜起身走向浴室,帶著一身未散的酒氣。
水聲很快隔著門板模糊地傳來。
客廳裏隻剩下舒允晏,和被他隨手遺落在沙發上的手機。
屏幕還亮著,幽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
指尖觸到冰涼的機身,像觸到一條沉睡的毒蛇。
她點開了那個眼熟的短視頻平台圖標。
映入眼簾的不是新聞或財經,而是滿屏的曖昧私信。
那些親昵的稱呼,露骨的調情,最早的時間可以追溯到她人流後一個月……
他喊別人寶寶,語氣溫柔得刺眼。
不止這裏,還有微信,那些來不及清除的記錄裏。
“感謝紀總的照顧與支持,我男朋友比較介意,以後就不要再聯係了。”
“寶寶,要不要出來喝咖啡啊?”
“哥哥住在酒店嗎?我自己過來呢。”
“再忙也要抽空來看看我啊。”
“寶子,我們可不可以長期合作啊?”
帶著寵溺的,黏膩的調子,他曾用這樣的語氣在她耳邊說過情話。
而現在,這些話語像批發商品般被分發給不同的女人。
她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手機幾乎要從指間滑落。
那些字跡在她眼前模糊又清晰,清晰得殘忍。
憑什麽?
為什麽?
浴室的水聲停了。
舒允晏平靜地將手機放回原處,屏幕朝下,位置分毫不差。
她重新蜷回沙發,指尖在抱枕的流蘇上輕輕劃過,像是什麽都未曾發生。
紀凜帶著濕氣走出來,發梢滴著水。
他瞥見沙發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看。
“累了就早點睡。”他說,手指穿過她的發絲。
她微微側頭,靠在他肩上。
“明天想喝你燉的湯。”
窗外下起了雨,雨滴順著玻璃滑落,像一道道淚痕。
“我明天要回一趟老家。”
“好。”
“回多久?”
“幾天吧。”
“好。”
對話簡潔得像電報。
舒允晏牽著德牧站在陳絢爛家門口,這是城西一片待拆遷的老居民區,樓道裏堆滿雜物,牆皮剝落得厲害。
她敲了半天門,陳絢爛才緩緩打開一條縫。
“快進來。”陳絢爛的聲音有些沙啞。
一進門,舒允晏就愣在原地。
陳絢爛的左眼腫得老高,青紫色的瘀痕從眼角一直蔓延到顴骨,嘴角也破了結著痂。
她下意識側過臉,試圖用長發遮擋。
“怎麽回事?”舒允晏放下狗繩,德牧乖巧地蹲坐在一旁。
陳絢爛苦笑一聲,走到狹小的客廳倒水。
這個出租屋不過三十平米,到處堆著紙箱,牆上還留著之前租客的孩子畫的蠟筆痕跡。
“費麟赫打的。”她輕描淡寫地說,遞給舒允晏一杯水。
“什麽?”舒允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開保時捷,說要給你買公寓的費麟赫?”
陳絢爛在褪色的布藝沙發上坐下,沙發立刻發出吱呀的抗議聲,她點了根煙,手指微微發抖。
“他不是富二代,就是個騙子。”她吐出一口煙圈,眼神空洞,“那輛保時捷是租的,他專門靠這個騙女人。上周我撞見他在酒吧搭訕別的女孩,戳穿了他,他就動手了。”
舒允晏想起很久之前,見到陳絢爛和費麟赫時的場景,高級餐廳,費麟赫西裝革履,給每個服務員都發了小費。
陳絢爛穿著最新款的連衣裙,笑得像個公主。
“你知道嗎,”陳絢爛突然說,“他打我的時候,說我這樣的女人隻配住在這種地方,是啊,十萬塊的首付,隻夠買這樣的房子。”
窗外又有一列地鐵駛過,整個房間都在震動。
舒允晏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報警了嗎?”
“報了。”陳絢爛扯了扯嘴角,“警察說這是感情糾紛,建議調解。調解那天他裝得人模狗樣,說自己一時衝動,還掉了兩滴眼淚。 ”
“一出派出所就威脅我,說要是再敢報警,就讓我在世界上活不下去。”
德牧似乎感受到壓抑的氣氛,輕輕蹭了蹭陳絢爛的腿。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頭,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舒允晏在她身邊坐下,摟住她顫抖的肩膀。
這個出租屋的窗戶正對著高架橋,每隔幾分鍾就有一列車轟隆隆地駛過,震得玻璃嗡嗡作響。
“絢爛,”她輕聲說,“你先照顧好自己,德牧暫時拜托你了,我最近……有些事要處理。”
陳絢爛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擔憂:“你沒事吧?臉色這麽差。”
舒允晏搖搖頭,站起身。
德牧不安地跟著站起來,用鼻子蹭她的手。
舒允晏坐了黑車,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戴著口罩,帽子,眼鏡,車子在高速上顛簸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靠在後座,看著窗外景色從城市的高樓變成田野,再變成灰蒙蒙的工業區。
夜色降臨時,她數著路燈,一盞又一盞的燈,卻照不亮人生……
第二天清晨,車子停在一個布滿廠房的郊區。她按著童生曾經隨口提過的地址,找到那家工廠。
正是早班時間,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她在車間門口張望,很快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童生……”
他快步走過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
童生沉默地看著她。
他的眼睛像山裏的泉水,清澈得能照見她的狼狽。
“吃飯了嗎?”他問。
她搖搖頭。
他轉身走進車間,很快又出來,手裏拿著兩個還溫熱的包子:“食堂買的,你先墊墊。”
包子是菜餡的,有點鹹。她小口小口地吃著,聽見他說:“我請個假。”
“不用……”
……
舒允晏非要去童生住的地方瞧瞧,童生猶豫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別去了,那兒……不太方便。”
“帶我去看看。”她堅持。
童生拗不過她,隻好帶著她穿過幾條狹窄的巷道。路邊的排水溝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氣味。他們在一棟斑駁的舊樓前停下。
“就這兒。”童生掏出鑰匙,打開了生鏽的鐵門。
房間比舒允晏想象的還要小。不到十平米的單間,一張鐵架床占了大半空間,床單洗得發白。
牆角堆著幾個摞起來的塑料箱,應該是他的衣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