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兩個小時，童生穿著那身合適的保潔製服，灰白的假發精心梳理過，刻意佝僂的背脊讓他看起來老了二十歲。
    他背著清潔包，出了別墅門，沿著舒允晏事先反複交代的路線，緩慢而穩定地移動。
    故意暴露在監控下，製造不在場證明。
    他的頭低垂著，帽簷遮擋了大部分麵容，眼角的餘光卻精準地捕捉著攝像頭的方位。
    走出別墅，來到拐角處，他依照指示，拐向監控視野的邊緣地帶。
    在確認四下無人後，躲避監控盲區，他迅速的沒入連接後院通道的陰影裏。
    別墅的後門虛掩著，一條縫隙剛好容人側身而過。
    童生無聲地滑入，舒允晏正等在門後。
    她已換上了一身絲質睡裙，深酒紅的顏色襯得她膚色愈發蒼白。
    紀凜推開家門時，腕表的指針剛劃過十點。
    玄關的感應燈漸次亮起，像一場為他準備的微型歡迎式。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迎上來，隻是抱著靠枕，目光落在未開啟的電視屏幕上。
    “怎麽不開燈？”紀凜鬆了鬆領帶，聲音裏帶著應酬後的疲憊。
    她沒有回應。
    他走到沙發邊，俯身想吻她的額頭，她卻微微側臉避開了。
    “怎麽了？”他察覺到異常。
    “沒什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刻意壓抑的委屈，“就是等你等得有點悶。”
    紀凜輕笑，手指掠過她的發絲：“不是說了今晚有重要客戶？”
    “知道。”她終於抬眼看他，眼底泛著細碎的光，“就是突然想喝酒，你陪我喝一點？”
    她起身走向酒櫃，睡裙的吊帶從肩頭滑落，露出小片肌膚。
    紀凜的視線跟著她，看著她踮腳取那瓶麥卡倫。
    “怎麽想起喝這個？”他挑眉。
    “突然想嚐嚐，”她抱著酒瓶走回來，像抱著什麽寶貝。
    舒允晏去取酒杯時，手指不著痕跡地拂過餐邊櫃的抽屜，那裏放著童生白天藏好的安眠藥。
    她背對著他，將研磨好的藥粉倒進其中一個酒杯底部，動作流暢得像排練過無數次。
    冰塊在杯中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她將摻了藥的酒杯推到他麵前，自己拿起另一隻。
    紀凜正要舉杯的手頓在半空，酒杯裏的冰塊停止了旋轉。
    他慢慢將杯子放回茶幾，大理石材質的台麵發出沉悶的叩響。
    “我就在想啊，”舒允晏晃著自己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沿著杯壁劃出漂亮的弧線，“你怎麽就活得那麽心安理得。”
    她的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卻又清晰地傳遍了安靜的客廳。
    德牧在角落的毯子上抬起頭，耳朵警覺地豎起。
    紀凜向後靠進沙發，手臂搭在靠背上，這個姿態讓他顯得從容不迫：“想表達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舒允晏抿了一口酒，酒精讓她蒼白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就是覺得，不愧是成功人士啊，一點都不內耗。”
    她故意把“成功人士”四個字咬得很重，像在咀嚼一顆酸澀的果子。
    窗外的月光透過落地窗，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紀凜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麵料。
    他的視線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上。
    “來，我敬你一杯。”舒允晏忽然舉起酒杯，臉上的笑容變得明媚，眼底卻結著冰，“敬你的問心無愧，敬你的鐵石心腸。”
    她的酒杯懸在空中，等待著他的回應。德牧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腳邊，警惕地望著紀凜。
    紀凜終於端起酒杯，卻沒有與她碰杯。他凝視著杯中晃動的液體，聲音低沉：“你今晚有點奇怪。”
    “是嗎？”舒允晏輕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可能是因為今晚的月亮太亮了，照得人無處躲藏。”
    她放下空杯，手指輕輕撫過德牧的頭頂。狗仰頭看著她，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嗚咽。
    “你知道嗎，”她的目光飄向窗外，“我小時候最怕月圓之夜，奶奶說，月圓的時候，所有的鬼魂都會出來遊蕩，尋找那些虧欠他們的人。”
    紀凜的酒杯停在唇邊，眼神微暗。
    “來吧，碰杯，喝一個，你知道的，我就是一精神病，我也沒有朋友，沒有真正的家人，我隻能找你喝酒了。”
    紀凜喝了半杯，舒允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可能比你先醉，你酒量一直都很好。”
    “允晏，你的酒量也不差啊。”
    大約過了五分鍾，藥效和酒精起效……
    紀凜的視線已經有些渙散，他努力聚焦在舒允晏臉上，眉頭微蹙：“你在酒裏...”
    “放了點讓你睡得更香的東西。”舒允晏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冷靜，方才的醉意蕩然無存。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回沙發。
    舒允晏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把匕首，舒允晏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手中的匕首帶著寒光直刺而下！紀凜在藥力與求生本能的撕扯中猛地側身，鋒利的刀尖擦過他的上臂，劃開襯衫，留下一道瞬間滲血的紅痕。
    劇痛反而激發了他的腎上腺素。
    他粗重地喘息著，憑借體型優勢，一把攥住舒允晏再次刺來的手腕，五指如鐵鉗般收緊。
    骨骼被擠壓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你……瘋了！”紀凜從齒縫裏擠出話來，額角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血水滑落。
    他試圖奪下匕首，但舒允晏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另一隻手也上來死死抓住刀柄，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我是瘋了！”舒允晏的聲音因用力而扭曲，眼底是焚盡一切的恨火，“在你冷暴力下，無視我的痛苦，在我那麽無助的情況下，你對我不管不顧地時候，我就已經瘋了。”
    兩人在寬大的沙發上翻滾扭打，撞翻了茶幾上的酒杯和酒瓶，麥卡倫威士忌汩汩流出，浸濕了地毯，濃烈的酒氣與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童生！”舒允晏尖聲喊道，她的力氣即將耗盡，紀凜正一點點扳過她的手腕，刀尖開始調轉向她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