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雨的手指還停在那個“燃”字上，血光順著紋路蔓延，碑麵滲出的暗紅液體竟開始逆流回石縫之中。冷月的手仍抓著他的手腕，掌心冰涼，力道卻沒有鬆。
    他沒動，也不是不敢動，而是察覺到了腳下地麵的異樣——原本裂開的岩層正以極細微的幅度震顫，不是震動，更像是某種節奏性的搏動，像是沉睡的心髒被喚醒前的第一聲跳動。
    “退。”他低聲道。
    兩人幾乎同時發力後撤。腳剛離地，方才站立的位置便炸開一道幽藍火線，貼著地麵竄起半尺高，火焰呈灰白色，燃得無聲無息，卻讓空氣瞬間幹澀。
    冷月落地未穩，肩頭一沉，寒魄血脈本能示警，她猛地側身，一掌拍向斜上方。霜氣凝成薄刃橫掃而出，劈中一道從霧中撲來的黑影。那東西發出一聲短促嘶鳴，形如人軀，卻無五官，通體裹著殘破戰甲，眼眶處隻有兩點猩紅。
    怨靈落地未散，反手一抓，地麵符文應聲亮起，三道鐵鏈虛影自地下衝出，直鎖楚星雨雙足與脖頸。
    他早有防備，左腳點地旋身，右掌壓向地麵，五指張開如鉤，借力彈起，險險避開鎖鏈。鐵鏈擦過袍角，布料瞬間焦黑卷曲，像是被無形酸液腐蝕。
    “不是散魂。”他翻身落地，背靠殘碑，“是編隊。”
    冷月已連退三步，指尖結霜不斷，每一寸移動都在地麵留下微不可察的冰痕。她目光掃過四周，九道暗口陸續湧出怨靈，每一隻都穿著不同製式的古甲，動作卻整齊劃一，落地後不急攻，而是分散站位，隱隱形成圍合之勢。
    “它們在等什麽？”她問。
    “等我們動。”楚星雨盯著地麵符文，那些暗金線條正緩緩流轉，像活物的脈絡。他忽然抬腳，用鞋尖輕輕劃過一道邊緣符文。紋路立刻泛起微光，隨即整片區域嗡鳴作響，三具怨靈同步轉向他，步伐一致逼近。
    “果然是信號觸發。”他低聲說，“每一步都會激活陷阱。”
    冷月咬牙：“那就別走。”
    話音未落，頭頂風聲驟緊。三人高的石柱殘骸突然扭曲移位，發出刺耳摩擦聲，幾根斷柱騰空而起，懸在祭台中央上空，緩緩旋轉，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刻痕。
    “空中也有陣？”她抬頭，瞳孔微縮。
    “不止。”楚星雨指向地麵，“你看符文走向。”
    她順著他所指看去，那些原本雜亂分布的紋路，此刻竟在緩慢重組，構成一個巨大的環形結構，中心正是他們所在的殘碑位置。
    “我們在圈子裏。”她說。
    “準確說，是靶心。”楚星雨伸手探入懷中，取出那枚從知命客消失處拾起的符文碎片。它此刻正微微發燙，表麵浮現出與地麵相同的暗金紋路，隻是方向相反。
    冷月瞥了一眼：“它在共鳴？”
    “不是共鳴。”他握緊碎片，“是在對抗。”
    她沒再追問，因為最先撲來的怨靈已經撞上了她的霜障。冰霧形成的屏障劇烈波動，裂開細紋，但並未破碎。她雙手交疊於胸前，寒氣自體內湧出，強行壓製住血脈翻騰的不適。
    “撐不了太久。”她聲音略沉。
    “不用太久。”楚星雨蹲下身，將符文碎片按在地麵一道斷裂的符文上。兩者接觸瞬間，光芒一閃即滅，那條紋路竟短暫恢複了完整形態。
    “果然。”他低語，“這碎片是鑰匙的一部分。”
    “你能關掉陣？”她問。
    “不能關，但能騙。”他迅速起身，“這些怨靈受控於陣眼，隻要我們不動，它們就不會全撲上來。但如果我能引開陣眼注意力……”
    “你要當誘餌？”她立刻反對。
    “我不是誘餌。”他打斷，“我是幹擾項。”
    他說完，猛然抬腳，重重踏向左側一處未亮的符文節點。
    轟！
    整座祭台劇烈一震，那片區域爆開一圈赤色光波，七具怨靈瞬間調轉方向，齊齊撲來。與此同時，空中旋轉的石柱加速，其中一根驟然俯衝，直砸楚星雨頭頂。
    他不閃不避，在最後一刻屈膝躍起，借力踩上最近一具怨靈肩甲，翻身躍至其背後，順勢抽出腰間短匕，刺入其後頸。怨靈僵住，體內發出哢嚓碎裂聲，隨即化作黑煙消散。
    地麵符文隨之黯淡一瞬。
    冷月抓住機會，雙掌猛擊地麵，寒氣如蛛網般擴散，瞬間凍結三道即將閉合的符文連線。包圍圈出現缺口。
    “快！”她喊。
    楚星雨已在空中，借著躍勢衝向另一側尚未激活的符文區。他手中握著那塊碎片，準備再次嚐試對接。
    可就在他落地刹那，腳下土地突然軟化，像是踩進了泥沼。他低頭，發現地麵竟開始滲出粘稠黑液，帶著腥氣，迅速包裹住他的靴底。
    “陷陣？”他心頭一凜。
    冷月也察覺不對，正欲支援，身後兩具怨靈突然提速，一左一右夾擊而來。她隻得回身迎戰，冰刃橫掃，逼退一側，另一隻卻被其戰甲硬抗，反手一拳砸向她胸口。
    她勉強格擋，手臂劇痛，身形踉蹌後退。
    楚星雨奮力拔腳，黑液卻越纏越緊，甚至順著小腿往上爬。他咬牙，抽出短匕割斷靴帶，甩掉一隻鞋，才勉強掙脫。
    他滾身避開第二次地麵塌陷，靠在斷裂的石階邊緣喘息。冷月那邊已被四具怨靈圍住，動作雖未亂，但明顯遲滯。
    “它們在消耗我們。”他明白過來，“不是想殺，是想困。”
    困到什麽時候？
    他看向那塊仍在發光的殘碑，血字“燃”依舊醒目。忽然意識到——
    這塊碑不是警告，是倒計時。
    他掙紮起身，拖著光腳踏上一塊幹燥石板，將符文碎片再次貼向地麵。這一次，他不再尋找斷裂點，而是對準了整個符文環的核心交匯處。
    光芒暴漲。
    整個祭台嗡鳴如雷，所有怨靈動作一頓，眼中的紅光同時熄滅。
    冷月趁機一掌推出，冰風暴席卷而出，將圍攻她的怨靈盡數凍結，隨後轟然炸裂。
    死寂。
    楚星雨跪在地上，手還按著碎片，額頭滲汗。冷月踉蹌走近，扶住碑身，呼吸急促。
    “你做了什麽？”她問。
    “我沒關陣。”他抬頭，眼神銳利，“我讓它誤判了主目標。”
    地麵符文仍在閃爍，但節奏紊亂，像是程序錯亂。空中石柱停止旋轉，緩緩下落。
    “它以為我才是陣眼。”楚星雨抹去嘴角一絲血跡，“所以暫時停了攻擊。”
    冷月皺眉：“能撐多久？”
    “不知道。”他撐地站起，撿起那隻被丟下的鞋，沒穿，“但它們剛才停了一秒，說明這個係統有延遲反應。如果我們能在下次重啟前找到真正的控製點……”
    他話未說完，冷月突然抬手。
    “別動。”
    他僵住。
    她緩緩抬起手指，指向他身後。
    楚星雨慢慢回頭。
    那塊完整的殘碑，背麵不知何時浮現出新的刻痕——九個凹槽，排列成環，其中八個已填入黑色骨釘，唯獨第九個空著。
    而他的影子，在血光映照下，輪廓竟與那空槽的形狀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