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雨背靠岩壁滑坐在地，右手掌心焦黑一片，皮肉翻卷，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他喘息粗重，胸口起伏劇烈，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體內尚未平息的神力亂流。那股力量在經脈中橫衝直撞，如同掙脫束縛的猛獸，沿著脊椎不斷向上衝擊識海。
    他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試圖用意誌壓製這股狂躁的能量。腦海中閃過現代世界裏學過的控製係統理論——“反饋回路必須閉環，紊亂才能終止。”他強迫自己冷靜，將注意力集中在靈力運行路徑上，嚐試重新建立循環秩序。
    可剛一引導，一股尖銳的刺痛便從肋骨深處炸開，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骨縫間來回穿刺。他的動作一頓，喉嚨湧上腥甜，一口血噴在身前的地麵上，濺起幾點暗紅。
    冷月撐著岩壁想要起身，手指剛觸到地麵就微微發顫。她左臂的霜紋已經蔓延至肩窩，皮膚泛著死寂的灰白光澤。但她還是拖著沉重的身體，一點點挪向楚星雨。
    她看到他雙眼又開始泛紅，瞳孔邊緣滲出血絲般的赤芒，周身煞氣悄然升騰，連空氣都被壓得扭曲起來。這不是簡單的靈力失控，而是神誌即將被吞噬的征兆。
    不能再等了。
    她抬起未受傷的右手，指尖凝聚最後一絲寒魄之力，卻遲遲沒有出手。她知道，若再動用本源之寒，輕則修為倒退十年，重則血脈凍結，終生無法再修冰係靈術。
    可她也清楚，若此刻不出手，楚星雨要麽自毀經脈而亡，要麽淪為隻知殺戮的空殼。
    她閉了閉眼，忽然抬手，一口咬破舌尖。鮮血瞬間溢滿口腔，帶著極寒的氣息。她低喝一聲，將精血噴出，在地麵劃出一道弧形紋路。隨即以掌拍地，殘餘的寒魄之力順著血痕迅速蔓延，勾勒出一個殘缺卻凝實的冰紋陣法。
    銀光乍現，如蛛網般鋪展而出，瞬間纏住楚星雨四肢與脊背。他猛然一震，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吼，身體劇烈抽搐，像是被無形鎖鏈捆縛。那雙已近全赤的眼睛劇烈眨動，額角血管突突跳動，似在與某種外來意誌激烈爭奪主導權。
    冷月臉色驟然慘白，嘴角再次溢血。但她沒有收手，反而加大輸出，任由寒氣從五髒六腑中被強行抽出。她的發梢結出細小冰晶，呼吸化作白霧，整個人像是要被這股反噬之力徹底凍結。
    終於，楚星雨眼中的紅芒開始退散，轉為深灰，繼而恢複清明。他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整個人虛脫般靠在石台上，手臂微微顫抖。
    冷月再也支撐不住，手掌一軟，整個人向前傾倒。楚星雨反應極快，左手猛地探出，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才沒讓她摔在地上。
    “你……”他聲音沙啞，“不是讓你別靠近嗎？”
    冷月靠在他臂彎裏，氣息微弱：“你說過……不會讓身邊的人倒下。”
    楚星雨怔住。
    他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那一頭雪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兩側，唇色近乎透明。剛才那一擊，不隻是耗盡了她的力氣，更是在透支她的生命本源。
    他緩緩將她扶到牆邊坐下，自己盤膝於前，伸手按在她後背命門處。一股溫潤之力自掌心傳出，緩慢注入她的經脈，助其抵禦寒毒反噬。
    冷月沒有拒絕，隻是輕輕搖頭：“不必浪費神力……我能撐住。”
    “這不是浪費。”他說，“是你先救了我。”
    兩人沉默片刻，唯有呼吸交錯。密室中焦灼的氣息仍未散盡，空氣中還殘留著血旋炸裂後的灼痕，幾道裂紋從中心向外延伸，像蛛網般爬滿地麵。
    楚星雨閉目內視，察覺體內的神力雖不再暴動，但依舊不受掌控，如同江河奔湧卻無堤壩約束。稍有不慎，便會再次失控。
    他睜開眼，目光沉靜：“剛才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
    冷月抬眸看他。
    “耳邊全是廝殺聲，眼前全是屍體。我想停下，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他頓了頓，“如果剛才你沒出手，我會做出什麽事？我不敢想。”
    冷月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道：“那你現在是誰？”
    楚星雨一愣。
    “是那個執刀立於屍山之巔的修羅神？”她聲音很輕，卻不容回避，“還是當初在迷霧穀被趙無塵逼到絕境，卻仍不肯交出古圖的楚星雨？”
    楚星雨沉默。
    他知道她在逼他確認——確認他還記得自己是誰，確認他沒有被那股遠古意誌同化。
    他慢慢抬起手，看著掌心焦黑的傷口。疼痛還在，真實得不容忽視。
    “我是楚星雨。”他一字一句地說，“哪怕這具身體承載著別人的記憶，哪怕這股力量來自萬年前的戰場，我也隻能是我。”
    冷月望著他，眼中浮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
    她抬手，指尖輕輕拂過他掌心的傷處：“那就先學會控製它。不是駕馭，也不是壓製，而是……理解。”
    楚星雨點頭。
    他收回手，調整坐姿，重新進入調息狀態。這一次，他不再急於梳理靈力，而是放慢節奏，一點一點感受神骨傳來的波動頻率。就像當初在冰淵裂縫時，他們曾用呼吸同步來穩定靈力那樣。
    冷月倚在牆邊，閉目運功。她能感覺到左臂的霜紋仍在緩慢擴散，寒毒正一點點侵蝕經絡。但她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寒氣疏導的速度，爭取在徹底凍傷前穩住根基。
    時間一點點過去。
    密室中逐漸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平穩下來的呼吸聲。血痕依舊刻在地麵，形狀如印，隱隱散發微光。石台邊緣殘留著些許焦黑痕跡，那是血旋炸裂時留下的印記。
    楚星雨忽然睜眼。
    他察覺到體內有一條主脈終於貫通，神力開始沿著脊椎緩緩下行，再由尾閭返至丹田，形成一個完整的循環雛形。雖然依舊滯澀，但至少不再亂竄。
    他轉頭看向冷月：“你怎麽樣？”
    冷月沒有睜眼，隻是輕輕搖頭。
    楚星雨伸手探向她左臂，觸到皮膚時眉頭一皺——溫度低得嚇人，幾乎不像活人的肢體。
    他正欲再次輸入神力，冷月卻忽然抬手製止。
    “別分心。”她說，“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固自身。”
    楚星雨抿緊嘴唇，終究沒有堅持。他知道她不願成為負擔，哪怕是在此刻。
    他重新閉眼，繼續引導體內流轉的力量。這一次，他嚐試捕捉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不是被動接受，而是主動篩選。哪些是戰鬥本能？哪些是情緒烙印？他像整理數據一樣，逐一分離、歸類。
    冷月靠在岩壁上，指尖微微蜷縮。她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正在從手臂向心髒蔓延，但她咬牙忍住，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知道，隻要他還穩得住，她就能撐下去。
    楚星雨忽然睜開眼，目光落在她臉上。
    她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他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那雙手冰冷如鐵，幾乎沒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