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隻待一個黃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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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
    穀河縣三巨頭商議完畢,沈斌並未離開縣衙,而是就地在縣衙的西廳歇息辦公,而劉縣丞則是和裴主簿分別返回家中。
    劉宅
    這是一座占地廣闊,前後左右三重進的宅邸,青磚黛瓦,雕梁畫棟。
    宅院遍植林木,翁翁鬱鬱,翠意惹目,此刻因至黃昏時分,門前已經懸掛起燈籠,青色屋簷上的雨水嘩啦啦流淌而下,落在青條石台階上。
    “老爺回來了。”門口的兩個長隨,原本坐在長椅上,見得遠處的馬車,喊了一聲。
    而兩扇側門中湧出六七個家丁,提著燈籠,來到門前,相迎遠處那輛馬車。
    馬車穩穩當當停下來,幾個提著燈籠的家丁圍攏上前,撐傘的撐傘,放凳的放凳。
    而劉縣丞在馬車車夫的挑簾下,探出腦袋,在人群簇擁下來到燈火通明的劉宅。
    “老爺回來了。”
    左右回廊之中,仆人向著後院奔走,為劉縣丞準備吃食和沐浴的熱水衣物。
    劉縣丞舉步進入裝飾精美的花廳,將官帽放下,在幾個侍女的侍奉下,去了官袍和革帶,遞給一旁的侍女,落座下來,胖膩的臉蛋兒上現出幾許倦怠,問道:“二公子回來了嗎?”
    侍女畢恭畢敬道:“回老爺的話,這會兒就在後堂呢。”
    劉縣丞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說道:“去喚他過來。”
    劉縣丞今日叮囑瑜兒給那位老觀主送禮,打算問問情況。
    侍女應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
    而此刻,劉瑜正在後堂陪著兩個丫鬟玩鬧,以一條黑布蒙著眼睛,正在玩著捉迷藏的遊戲。
    “公子,我在這兒,你來抓我啊。”一個丫鬟在不遠處開口道。
    “等本公子抓到你之後,就嘿嘿嘿。”劉瑜嘴裏淫笑不停。
    此刻的劉公子與白日在青羊觀中的表現大相徑庭。
    屋內不時傳來丫鬟的喊叫聲與劉瑜的淫笑聲。
    就在這時,侍女跌跌撞撞從外間過來,看向正玩得開心的劉瑜,道:“公子。”
    而這會兒,劉瑜已經在四個丫鬟的陪同下玩鬧著,快步近前,一下子抱住了侍女,笑嘻嘻道:“終於抓住你了。”
    侍女道:“公子,老爺正在前廳尋你呢。”
    劉瑜正自上下其手,聞言,心頭一驚,將蒙住眼睛的黑布扯掉,道:“爹喊我?”
    劉瑜雖被劉縣丞寵溺非常,但對自家老子也頗有畏懼。
    主要是,劉瑜有個好哥哥太過出色,三歲識字,六歲背下《逍遙遊》,十二歲背下《道德經》,前年得了穀河縣令的推薦,目前已經進入州學讀書。
    而其兄名為劉瑾。
    兄弟兩個取懷瑾握瑜之意。
    有著珠玉在前,劉縣丞盡管疼愛小兒子,但眼光不由高了幾許。
    劉瑜整了整衣衫,舉步出了門檻,沿著燈籠搖曳的回廊,穿過月亮門洞。
    此刻正是傍晚時分,庭前的台階上雨水濕漉漉的,映照著大小不一的光暈。
    前廳
    劉縣丞正在泡著腳,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就聽得腳步聲,睜開眼眸,看向自家兒子。
    “見過父親。”劉瑜行了一禮道。
    劉縣丞道:“今日青羊觀觀中情況如何?觀主收了山參,有沒有說什麽?”
    劉瑜觀察著劉縣丞的眼色,說道:“父親,觀主對我大加讚揚,欣然笑納。”
    劉縣丞不置可否,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問道:“你給為父講講,你今日是怎麽送的?觀主說了什麽。”
    劉瑜將今日之景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卻沒有看見劉縣丞臉色越來越青。
    “蠢貨!”
    劉縣丞忍不住發出一聲咆哮。
    劉瑜愣怔在原地,說道:“父親?”
    “當眾送禮,還嫌不夠丟人嗎?”劉縣丞氣得臉上的肉跳了跳。
    劉瑜急辨道:“父親,這樣別人才知道我們和觀主的關係啊。”
    劉縣丞隻覺腦仁疼,道:“那你說,讚揚有加從何而來?”
    “觀主今日並未如往常一樣斥責我啊。”劉瑜接話道。
    劉縣丞:“???”
    劉縣丞深吸了一口氣,道:“今日觀主如何講課的,你學給我聽。”
    劉瑜道:“不過今日那沈羨在觀中發言,並未得觀主批評,似乎也得了一句讚揚。”
    劉縣丞:“……”
    其實,這就是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之爭,向來恐怖如斯。
    沈羨過去也是不學無術,雖不像劉瑜那樣顯眼包,出盡洋相,但提問之時也是支支吾吾。
    劉縣丞眉頭皺了皺,說道:“沈斌那個兒子,和他爹一樣,平日裏隻知道舞刀弄槍,能夠得什麽讚揚?”
    劉瑜納悶道:“今日是奇怪了一些,觀主提問他,他似乎回答的像模像樣。”
    “愚人千慮,必有一得。”劉縣丞擺了擺手,說道:“好,不說這些,你平日裏功課學的怎麽樣?”
    劉瑜臉上做出委屈的表情,說道:“父親,你也知道,我比不得大哥會讀書,課業一直平平。”
    劉縣丞聞言,麵上怒氣翻湧,旋即重新恢複,心頭有些無奈。
    想了想,就道:“今年州學的名額不在縣尊那裏,在青羊觀的鶴守道人那裏,你可要殷勤走動,不要怠慢了。”
    劉瑜麵有難色道:“可觀主平日裏好像並不喜歡我。”
    劉縣丞叮囑道:“但也不能停了走動,如果實在不行,這次主考,縣令仍不出關,就有可能是為父操持,不過……”
    劉瑜眼前一亮,開口說道:“爹,你如果將試題提前透露給我,我不就輕易過了嗎?”
    劉縣丞麵色凝重,搖了搖頭,道:“不能我給你,這樣太招搖,容易引起別人攻訐,讓為父想想。”
    劉瑜不好打擾自家父親思索計劃。
    劉縣丞思量了一會兒,道:“此事還沒有定,州裏也會派人下來,到時候再看看。”
    說著,擺了擺手,示意劉瑜回去歇著。
    端起茶盅,沈斌首先要換上,隻是穀河縣的治安也需要有人代理,念及此處,劉縣丞道:“黑虎。”
    從屏風後轉出一人,周身氣息凶悍,聲音帶著幾許沉悶:“大人,您吩咐。”
    劉縣丞沉吟道:“去穀河邊兒的客棧,去找錢掌櫃。”
    黑虎聞言,抱拳應命去了。
    ……
    ……
    沈宅,後院廳堂
    沈羨聽虞青嬋講完,默然良久,看向虞青嬋,道:“虞小姐當真是博學經史,腹藏錦繡。”
    所謂眼盲心亮,他總覺得就算京都中的高門貴女都未必及得上。
    嗯,雖然他也沒有見過幾個京都的高門貴女。
    虞青嬋似有些不好意思,柔聲道:“沈公子謬讚了。”
    沈羨一時間,麵色凝重,目光思量來回。
    他前世精通曆史,隨著虞青嬋這位京都貴女的描述,已經在心頭漸漸形成了大景的統治架構。
    大景中央門閥世家林立,與皇權分庭抗禮,地方郡望豪強盤踞,充塞於州縣官吏。
    門閥世家兼並土地,而擔任清貴顯要之職的世家子弟,談玄論道,風花雪月,地方郡望豪強也不甘落後,豪強子弟魚肉百姓。
    而在邊境之地,大景布置了百餘萬大軍,有十位節度使鎮守,抵禦敵國,但也為此形成巨大的財政黑洞。
    朝廷收不上世家門閥的賦稅,郡望豪強的倒是能收一部分,但郡望豪強在州縣為官,會很快轉嫁到普通百姓身上。
    如今的大景,已有王朝末期,矛盾尖銳的架勢。
    沈羨心頭喃喃:這種情況,隻待一個黃巢!
    天街踏盡公卿骨,府庫燒成錦繡灰!
    “太後這般重用寒門羅織冤獄,世家大族也不會坐以待斃吧,這慶王謀逆,是不是世家在背後推動?”沈羨轉而問道。
    他總覺得這慶王謀逆多半是世家搞出來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太後在殺豬,收藩王財貨以充國庫。
    “可能有世家的身影吧。”虞青嬋輕聲說著,悵然若失道:“虞家隻是這天下大勢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
    沈羨寬慰道:“天下黎民蒼生,都是棋子罷了。”
    這種天下大勢,浩浩蕩蕩,尋常人隻能被裹挾著前進。
    問蒼茫天下誰主沉浮?我主沉浮?
    起碼他現在還沒有資格說這個話。
    林靖見沈羨愣怔原地,以為懼怕朝廷局勢凶險,寬慰道:“賢侄不用擔心,神都城中有不少高門顯貴,那些酷吏借慶王謀逆一案打擊異己,根本顧不上我們。”
    沈羨點了點頭,道:“舅舅,我醒得。”
    說白了,大魚一大堆,應該沒有人理會小蝦米。
    虞家一個孤女,又非男丁,不至於窮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