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0章 大家都在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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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郡府軍大營,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夕。
鄒泰的臉色比鍋底還黑,聽完信使的急報,又聽完兒子鄒凱的複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跳起:“蠢貨!我們都被耍了!”
鄒凱被父親的暴怒嚇得一縮:“爹……?”
“邊軍馮錚?”鄒泰咬牙切齒,眼中閃爍著驚疑和陰狠,“他馮錚什麽時候跟韃子勾搭到能指使他們去屠村了?還兩隊鐵甲遊騎!霍利和奴巴,那是韃子前鋒營的悍將!他們失蹤,韃子豈會善罷甘休?”
他焦躁地在帳內踱步。“你親眼看著蘇白萱被捉,韃子卻說要去執行任務?什麽狗屁任務需要兩隊精銳去屠一個窮得掉渣的痂皮村?這根本說不通!唯一的解釋是,馮錚或者其他人,利用了這次‘合作’,在其中做了手腳!目標很可能就是我們。”
鄒凱臉色瞬間煞白:“爹的意思是……蘇白萱可能沒落到韃子手裏,反而被馮錚的人截胡了?那兩隊韃子騎兵的失蹤……”
“凶多吉少!”鄒泰語氣森然,“連山縣!韃子集結大軍要打連山縣,明麵上是報複騎兵失蹤,暗地裏……”他眼神銳利如刀,“很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他們肯定知道了什麽,或者馮錚故意把線索引向了連山,引向了我們府軍!”
巨大的危機感籠罩下來。
如果蘇白萱活著,並且知道是她爹的副將把她引進了韃子的伏擊圈……鄒家就完了!
如果韃子大軍突破連山縣,兵鋒直指昌平郡府,他鄒泰作為副將,守土不力甚至可能通敵的嫌疑就坐實了!
“爹!那我們怎麽辦?”鄒凱徹底慌了神,之前的得意和算計蕩然無存。
鄒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神變得狠厲決絕:“一不做二不休!兩條路,必須同時走!”
“第一,立刻點齊我們鄒家的心腹精銳,以‘協防連山縣’為名,星夜兼程趕過去!搶在韃子大軍攻城前,先找到那個痂皮村!看看情況。”
鄒凱眼中也閃過一絲狠色:“明白!孩兒親自帶人去!”
“第二,”鄒泰目光陰沉地看著兒子,“你立刻帶重金,親自去一趟韃子大營!不是去要人,而是去談判,去‘解釋’!告訴他們,我們收到消息,霍利大人一行是在連山縣痂皮村附近遇襲失蹤,我們懷疑是邊軍馮錚的人馬假扮山賊所為!把馮錚推出去當替罪羊!把水徹底攪渾!告訴韃子主將,我們願意提供連山縣的詳細布防圖,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協助’他們攻破連山!隻要他們不深究騎兵失蹤之事,矛頭對準馮錚!”
鄒凱倒吸一口涼氣:“爹!這……這是通敵啊!萬一敗露……”
“敗露?”鄒泰冷笑,“現在還有退路嗎?蘇白萱下落不明,韃子大軍壓境,馮錚虎視眈眈!不把水攪渾,不把韃子這把刀引向馮錚,你我父子,還有整個鄒家,全都死無葬身之地!這重金,就是買我們自己的命,買時間!快去!動作一定要快!在馮錚反應過來、在韃子真正攻城之前,必須把事辦妥!”
“是!爹!”
鄒凱知道這是生死存亡之際,再不敢猶豫,立刻轉身衝出大帳。
鄒泰獨自留在帳中,望著搖曳的燭火,臉色陰晴不定。
他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與此同時,胡致遠被五十名邊軍“請”去了軍營。
剛一進營帳,胡致遠便怒聲道:“馮錚!你這是何意?都幾天了,痂皮村什麽事都沒發生!現在居然還派兵將我堂堂朝廷命官抓來,你是想要造反嗎?”
話音剛落,就見馮錚怒不可遏地將一個袋子扔過去。
“嘭”的一聲。
那沉重的袋子把胡致遠胸口砸得幾乎凹陷下去。
袋子裏的銀錠散落一地。
“王八蛋!你特麽是跟府軍鄒家合起夥來陷害我!”
胡致遠當時就懵了,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問道:“究竟出什麽事了?我跟鄒家不熟啊,何來陷害一說?”
馮錚怒聲道:“你真不知道?現在韃子大軍已經要打你的連山縣了。”
胡致遠倒是沒有半點緊張。
“以前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他們大不了就是搶東西,殺人,幾天之後就退了。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暫避。”
馮錚氣得牙齒咯吱響。
“放屁!這次韃子可不是想要搶點東西!都特麽怪你!韃子去痂皮村的人,一個都沒回去。”
胡致遠聽迷糊了。
“啊?一個都沒回去?可……我派人去痂皮村問了呀,這幾天根本就沒有韃子去過。不然我剛才也不能生氣。難不成你認為那些村民能殺了韃子?”
馮錚歎息著搖了搖頭。
“那不可能!我懷疑這裏麵有貓膩!據說韃子的兩隊遊騎兵當天還抓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質——府軍大將軍的女兒,蘇白萱!現在蘇白萱也不知所蹤!”
胡致遠當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瑟瑟發抖。
他感覺到自己被吸進一個足以將他攪碎的漩渦。
“可……可咱們也不知道蘇白萱的事兒啊。老馮,你說韃子該不會想要借機發兵,又要把整個昌平郡給占了吧?”
馮錚愁眉苦臉地歎息,“我特麽要是什麽都知道就不用叫你來了。現在咱們趕緊想辦法!”
胡致遠:“……”
痂皮村。
林歡揉著隱隱作痛的腰眼,聽著劉春生和栓子等人興奮又後怕地匯報戰果。
“……老爺,您真是神了!那些陷阱,滾木礌石,太厲害了!韃子鐵甲又怎麽樣,砸下去照樣成肉餅!咱們的人就傷了幾個,沒一個死的!”
狗子激動得臉膛發紅。
“繳獲完整鐵甲十二副,其餘的,春生叔說也能修!彎刀、馬槊、圓盾一大堆!還有……整整二十六匹上好的戰馬!”狗娃掰著手指頭,眼睛亮得像星星,“咱們村發財了老爺!”
劉春生沉穩些,但眼中也滿是激動:“歡哥,這次真是……揚眉吐氣!留下的那些後生,雖然吐得稀裏嘩啦,但眼神都不一樣了,有股子狠勁了!”
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女子憤怒虛弱的叫罵聲。
“你們這群刁民!逆賊!林歡!你這個卑鄙小人,給我滾出來!”
林歡眉頭一皺。
“這瘋女人早就醒了?”
栓子嘿嘿一笑,“她早就醒了!俺們把她給關在地窖,每天都帶上來通通風。每次都罵罵咧咧。”
房門被推開,慕若蘭擰著秀眉走進來:“夫君,那個蘇白萱的力氣還挺大,幾個婆子都按不住她,口口聲聲說你通敵……”
“嗬。”林歡放下碗,冷笑一聲,“嬌嬌,藥丸再給我半顆。”
慕雪嬌立刻乖巧地掏出一小半藥丸遞過去。
林歡嚼碎了咽下,一股熱流再次驅散了身體的疲憊。
“走,去看看這位高貴的‘俘虜’將軍,醒了又能放出什麽厥詞。”
林歡起身,大步朝關押蘇白萱的柴房走去。
柴房門一開,就看到被兩個健壯村婦按著肩膀、狼狽坐在地上的蘇白萱。
她頭發散亂,臉上泥汙未淨,嘴唇幹裂,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熊熊怒火,死死瞪著走進來的林歡。
“林歡!你現在又想怎樣?殺了我滅口嗎?”她嘶啞地吼道,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村婦死死按住。
林歡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蘇大小姐,腦子被河水泡壞了?還是被韃子打暈了頭?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裏是痂皮村!害死你那些‘精銳’兄弟的是韃子!把你像捆豬一樣馱在馬後麵的也是韃子!”
他蹲下身,湊近蘇白萱,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至於救了你這條命,把你從河裏撈上來的人,正是你口中卑劣下作的‘刁民’林歡!”他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笑意。
“你……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能放了我?”蘇白萱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憤怒和無法接受的現實而劇烈顫抖。
“放了你?”林歡嗤笑一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蘇大小姐,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你現在不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也不是欽差大臣,你是我從韃子馬蹄子底下撿回來的麻煩!一個打了救命恩人,腦子裏塞滿了漿糊的蠢貨戰利品!”
蘇白萱氣得渾身發抖,嘴唇翕動,想要反駁,卻因為虛弱和巨大的認知衝擊而語塞。
林歡的話像針一樣紮在她所謂的驕傲上。
她確實記得冰冷的河水、韃子屍體的血腥味,也模糊記得那個策馬追來的身影……
“真是你殺了韃子?”
“你不信?”林歡看穿她的掙紮,眼神更冷,“行,栓子!”
“在,歡哥!”栓子立刻應聲。
“去,把昨晚帶回來的那兩具韃子頭目的頭盔,特別是那個叫霍利的,都給拿來!還有,把他身上搜出來的東西,尤其是那支箭,拿來!”林歡的聲音斬釘截鐵。
蘇白萱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霍利?韃子前鋒營的悍將霍利?
他死了?
栓子動作很快。
看著兩個韃子遊騎兵隊長的頭盔,巨大的衝擊讓蘇白萱頭暈目眩,臉色更加慘白。
“嗬嗬,先別急著害怕。我想知那兩隊韃子遊騎兵都是滿編。你們十幾個精騎營的人,就算不敵,為什麽連一個都沒殺死?”
林歡輕點過那些韃子戰馬上掛著的精騎營騎兵腦袋,數量跟他在路上見過的那些隻少了一人。
蘇白萱感覺腦子像要炸開一樣!
伏擊路線……是鄒凱帶著他們走的“安全小路”!
還有韃子伏擊時大聲談笑的對話片段也在她混亂的記憶中翻湧起來。
“鄒…鄒家……通……通敵?!”
蘇白萱的聲音幹澀嘶啞,充滿了崩潰和巨大的恐懼。
她一直在思考,可就是不敢確認自己的想法——匕首是從背後、從她父親最信任的副將那裏捅過來的!
這個認知徹底擊垮了她。
一直支撐著她的憤怒和驕傲瞬間崩塌。
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不再是憤怒的掙紮,而是絕望的嗚咽。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在地麵。
林歡看著眼前崩潰的大小姐,眼中的冰冷稍微褪去了一絲,但煩躁依舊。
他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腰,沒好氣地對栓子說:“行了,給她弄點吃的,再給點水,別讓她真死了。”
他需要時間想想怎麽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剛才已經證明了府軍有人通敵,蘇白萱就是關鍵人證,但這同樣意味著巨大的麻煩和危險。
“是,歡哥!”栓子連忙招呼村婦。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三聲急促、尖銳,迥異於之前作戰暗號的牛角號聲,陡然從村口最高的瞭望哨塔上響起!這號聲淒厲而高亢,瞬間劃破了村子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充滿了十萬火急的意味!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林歡猛地抬頭望向村口方向,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剛經過大戰,村民極度疲憊,這號聲隻代表一種情況——有大隊人馬在快速接近,而且是敵非友!
“歡哥!歡哥!”狗娃連滾帶爬地從門外衝進來,臉上毫無血色,聲音帶著變調的驚恐:“騎兵!好多騎兵!打著邊軍的旗號,是馮字旗!離村口不到五裏了!殺氣騰騰的!”
昌平府軍?鄒字旗?!
柴房裏,蘇白萱的嗚咽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抬頭,沾滿淚水和泥汙的臉上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恨意!是鄒家的人!他們來了!是來滅口的?!
林歡的心猛地一沉。
腰間的疼痛瞬間被巨大的危機感驅散,藥丸帶來的精力在體內奔湧。
“嗬,來得真快!”林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弧度,“剛收拾完韃子,自家人就來‘打掃戰場’了?好得很!”
他猛地轉身,大步踏出柴房,聲音如同寒冰碎裂,響徹整個忙碌的村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殺氣:
“第二計劃!馬上讓大家都按照計劃,該躲的躲,該就位的馬上就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