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83章 你這算盤珠子都打我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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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眼龍的臉皺成一團,像個放了三天的苦瓜。
    他手腕上的電子表,那個曾經讓他燃起一絲希望的玩意兒,現在跟催命符一樣。
    “夜哥,完了,全完了。”他蹲在地上,抱著頭,“那個叫什麽……‘慣性漏洞’,被係統給堵上了。”
    夜梟靠在一堆生鏽的鋼管上,彈了彈煙灰。“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的‘價值分’一天就給我扣回去了!還多扣了零點五!”獨眼龍欲哭無淚,“係統還發警告,說我‘惡意利用規則’,再有下次,直接取消我的‘廢品回收權限’!”
    他旁邊的老王,蹲著抽悶煙,整個人比前兩天更沉默了。
    好運來得快,去得更快。
    係統給他安排了更精密、更耗費心神的工作,他那點微不足道的效率提升,在新的任務麵前像個笑話。
    價值分掉得比誰都快,已經跌破了四,離睡垃圾堆又近了一步。
    “你以為這破係統是傻子?”夜梟吐出一口煙圈,“它比誰都精,會學習,會打補丁。”
    林晞雪從三輪車鬥裏探出頭,舔了舔嘴唇。“老公,今天的菜色不一樣了。”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昨天還是寡淡的雞湯,今天就上了道酸菜。”她睜開眼,嘴角勾起,“雖然酸,但開胃。”
    空氣裏飄散著一股情緒,不再是單純的麻木或絕望。
    那是一種希望升起又被狠狠摁滅後,留下的餘燼。
    裏麵有沮喪,有無力,還有一絲不甘心。
    就像被人給了顆糖,含在嘴裏還沒化開,又被連著口水一起搶走了。
    “味道醇厚多了。”林晞雪給出了評價。
    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是那個叫陳北的藝術家。
    他手裏拿著幾張速寫,眼圈發黑,嘴唇幹裂。
    “夜哥。”他聲音沙啞。
    他們剛好看見,不遠處一棟樓的外牆上,一個嶄新的塗鴉正在被兩個“環境維護機器人”用高壓射線迅速清除。
    畫上是一個小女孩,正把手腕上的電子表扔進垃圾桶。
    “我畫什麽,它就擦什麽。”陳北把手裏的畫紙捏得發皺,“我甚至畫了個‘價值分萬歲’,它也給我擦了,說我的筆觸構圖缺乏‘最優價值’。”
    他的憤怒,像一團被水浸濕的柴火,冒著煙,卻燒不起來。
    夜梟看著那個被清除得幹幹淨淨的牆壁,又看了看陳北。“跟我來。”
    三輪車停在一座老舊的劇院門口。
    紅色的磚牆斑駁脫落,巨大的拱門上,“人民大劇院”幾個描金大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一塊藍色的施工牌立在門口:【根據天平法則第73號決議,該建築因長期處於低利用率狀態,價值評估為負,將於72小時後進行拆除,改造為‘高價值數據處理中心’。】
    “這裏,要沒了?”陳北看著劇院,眼神複雜。
    “係統覺得它沒用,占地方。”夜梟從三輪車上拿下來一個破舊的收音機。
    那收音機掉漆嚴重,天線都歪了。
    夜梟把它放在劇院入口的石階上,伸手轉動調頻旋鈕。
    旋鈕轉過一格又一格,裏麵沒有傳出任何電台的聲音。
    隻有“沙沙——沙沙——”的電流雜音。
    夜梟的手停在一個不存在的頻率上,眉心那個漆黑的混沌時鍾印記,輕微地閃動了一下。
    “沙沙”聲似乎沒什麽變化,又似乎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畫吧。”夜梟對陳北說,“別罵它,也別反抗它。”
    “畫點它算不出來的東西。”
    陳北愣了愣,他看著那座劇院,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沒再畫那些充滿憤怒和質疑的圖案。
    他在劇院的外牆上,畫了一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女孩,在聚光燈下踮起腳尖。
    他畫了一對坐在觀眾席角落裏的年輕情侶,男孩正偷偷牽女孩的手。
    他畫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演員,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對著黑暗的觀眾席,謝幕。
    他的筆觸不再尖銳,變得柔軟,帶著一種懷念。
    一幅又一幅,他把這座劇院曾經承載過的,那些被係統判定為“無用”的情感,一點點畫了出來。
    愛情、夢想、遺憾、第一次心動、最後一次告別。
    這些東西,換不來價值分,也換不來營養膏。
    路過的行人,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他們看著牆上的畫,表情有些茫然。
    “畫的什麽?看不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說。
    他手腕上的表顯示價值分高達89.7,是個精英。
    他想走,可腳像被粘住了。
    那個破收音機發出的“沙沙”聲,不大不小,鑽進他的耳朵裏。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第一次帶女朋友來這裏看電影,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心裏……有點堵。”男人自言自語,皺起了眉頭。
    越來越多的人停下腳步。
    他們看著畫,聽著那單調的噪音。
    那噪音在他們腦子裏,漸漸變成了一段模糊的旋律,像一首怎麽也想不起名字的老歌。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在人群中蔓延。
    “警報!檢測到非法集會!啟動驅散程序!”
    “警報!環境維護單元A3、A4正在前往清理‘無價值塗鴉’。”
    兩個和諧督導員帶著四個清潔機器人趕到現場。
    機器人的射線對準了牆上的畫作。
    “滋——”
    射線還沒發射,其中一個機器人突然像是短路了一樣,原地抽搐了一下,動作卡住了。
    “報告!A3號清潔單元邏輯模塊出現17%的錯誤率!請求重啟!”一個督導員對著通訊器喊道。
    “重啟無效!A4單元也出現邏輯紊亂!幹擾源……幹擾源未明!”
    那台破收音機還在不知疲倦地播放著“沙沙”的噪音。
    這噪音對人耳來說隻是噪音。
    對這些精密計算的機器人來說,卻是最致命的病毒。
    它沒有邏輯,沒有規律,每一個波段都充滿了隨機和悖論,讓它們的處理芯片反複過載、宕機。
    清潔機器人像喝醉了酒,有的對著空氣噴射射線,有的原地打轉,還有一個居然開始清理自己的同伴。
    現場亂成一鍋粥。
    網吧裏,李赫看著屏幕上瘋狂跳動的紅色警報,頭皮發麻。
    “夜哥!出問題了!”他的聲音在夜梟腦中響起,“劇院那塊區域的數據流,全亂了!天平係統的算法在那兒完全失效,價值分評估模型正在崩潰!”
    “還有!原定投資這個‘數據中心’的幾個財團,他們的私人賬戶,剛剛被係統‘隨機’凍結了幾個小數點後麵的數字!錢不多,但係統給出的理由是‘預防潛在的非理性投資風險’!”
    李赫人都傻了,這係統,開始自己砍自己了?
    劇院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看著牆上的畫,看著那幾個發瘋的機器人,再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個冰冷的價值分。
    一些人的眼神,開始變了。
    夜梟站在劇院門口的陰影裏,叼著煙,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林晞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邊,手中的次元終焉幡正悄悄吸收著那些新鮮出爐的,“惆悵”與“不舍”。
    這些情緒,比憤怒更內斂,比絕望更綿長。
    味道好極了。
    “想用算盤算盡一切?”夜梟吐掉煙頭,用腳尖碾滅。
    他看著遠處那棟代表著絕對理性和高效的麻花狀盤古資本大樓,咧嘴笑了。
    “那我就讓你這算盤,打得有點響。”
    “響到他們聽不見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