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價值麵試,生死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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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某軍區招待所,三樓盡頭的會客室。
這裏的裝修極簡,牆上掛著幾幅泛黃的戰爭照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茶幾上擺著一套青瓷茶具,熱水在壺中翻滾,發出細微的咕嚕聲。
窗外是訓練場,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口令聲和整齊的腳步聲,那是屬於軍營特有的節奏,規律而有力。
祁同偉坐在主位的沙發上,麵前的茶杯冒著熱氣,卻無人飲用。
他沒有看檔案,也沒有低頭看手機,隻是靜靜地坐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
這個動作,是他在思考時的習慣。
空氣中的壓力在無聲無息地累積,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輕,很穩,帶著軍人特有的節奏感,每一步都踩在同樣的節拍上,沒有絲毫拖遝。
祁同偉的手指停了下來。
“哢噠——”
門被推開。
趙猛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肩章已經被拆掉,隻留下兩塊顏色稍深的布料痕跡,那是曾經榮譽的印記。
褲腿上有幾處縫補的針腳,針線很密,顯然是自己動手修補的。軍靴擦得很亮,但鞋底已經磨平,邊緣有些開裂。
他的身板筆挺,脊梁如同標槍,右腿走路時有極其細微的不自然,但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察覺不出來。
他的臉龐棱角分明,皮膚是常年暴曬後的古銅色,眉骨很高,眼窩深陷,那雙眼睛沉靜如水,卻又透著一股壓抑的鋒芒,就像一把收斂了刀鞘的利刃。
沒有退役軍人的頹廢。
沒有失去戰場後的迷茫。
有的,隻是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隨時可能爆發的……渴望。
祁同偉的目光如同X光線,在趙猛身上來回掃視。
他看到了趙猛手臂上訓練留下的老繭,那是常年握槍和格鬥留下的痕跡,即便退役也沒有消退。
他看到了趙猛眼底深處壓抑的渴望,那是一個被判定為“無用”的兵王,對戰場、對價值、對證明自己的極度饑渴。
他還看到了趙猛身上那份軍人特有的堅韌,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無論退不退役,都不會改變。
“這就是我爸說的那個"幽靈"?看起來確實不一般,這份氣勢,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不過……還要再試試,看看他的心理底線在哪裏。”
祁同偉在心裏評價,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趙猛站在門口,立正,敬禮。
動作標準,一絲不苟。
祁同偉沒有回禮,隻是抬手示意:“坐。”
趙猛走到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腰板依舊筆直,雙手自然放在膝蓋上,目光平視前方,沒有東張西望,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小動作。
標準的軍人坐姿。
祁同偉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然後放下。
他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直接開口,聲音平靜得就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麽樣”。
“你怕死嗎?”
空氣瞬間凝固。
這個問題,太直接,太鋒利,像一把刀直接捅進了對話的核心。
會客室裏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好幾度,連茶杯裏的熱氣都停止了升騰,窗外的口令聲也變得遙遠而模糊。
趙猛的身軀紋絲不動,眼神直視祁同偉,沒有一絲閃躲,如同磐石般堅硬。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那是唯一能證明他還在思考的動作。
三秒。
五秒。
十秒。
會客室裏隻有牆上掛鍾“滴答滴答”的聲音,每一秒都像在敲擊著心髒。
祁同偉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手指又開始輕輕敲擊扶手,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
他在等。
等趙猛的答案。
也在觀察趙猛的反應。
一個人麵對“死亡”這個終極命題時的反應,能暴露他內心最真實的狀態。
是恐懼?
是猶豫?
還是……坦然?
終於,趙猛開口了。
“我隻怕死得沒有價值。”
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帶著軍人獨有的鏗鏘,就像鋼鐵撞擊的聲音,堅硬、篤定、不容置疑。
這句話,沒有絲毫的修飾,沒有任何的猶豫,就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向靶心。
祁同偉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
這個答案,完美。
不是“不怕死”,那太假,太空洞。
不是“為國捐軀”,那太高大上,太程式化。
而是“怕死得沒有價值”。
這句話,暴露了趙猛內心最深處的痛點——
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的死毫無意義。
他不怕犧牲,但他怕自己被當成廢物,被遺忘在角落裏,像一把生鏽的刀,再也無法出鞘。
這份對“價值”的極度渴望,正是檔案裏心理評估報告中,父親祁連山用紅筆重重圈出的那行字——
【該員內心深處,存在極度強烈的自我價值實現渴望。】
祁同偉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目光如炬,死死鎖定趙猛。
“很好。”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多了一絲讚賞。
“那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
“如果讓你去做一件事,這件事成功了,你會成為英雄,但沒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失敗了,你會被釘在恥辱柱上,背負罵名。”
“而且,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你要偽裝成最肮髒、最凶殘的惡棍,要做那些你曾經最痛恨的事情,要和魔鬼共舞,甚至可能會迷失自己。”
“你,願意嗎?”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更狠。
它不僅在問趙猛怕不怕死,更在問他敢不敢墮入黑暗,敢不敢承受所有的誤解和唾罵,敢不敢在沒有任何榮譽、任何掌聲的情況下,依然堅守。
這是對信仰的終極考驗。
會客室裏的空氣再次凝固,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地上投下兩人的身影,一高一低,卻同樣堅毅。
趙猛的拳頭,緩緩握緊。
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暴起,那是極度克製下的情緒波動。
他的眼神,從沉靜變得炙熱,那是一團被壓抑了太久的火焰,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抬起頭,直視祁同偉,一字一句地說:
“首長,我當兵十二年,從新兵蛋子到特種兵,從列兵到上士,我打過仗,流過血,背過戰友的屍體走出叢林。”
“我不怕死,也不怕髒活累活。”
“但我最怕的,是被人當成廢物,是再也沒有用武之地,是眼睜睜看著戰友在前線拚命,而我隻能坐在輪椅上看電視。”
“如果您能給我一個戰場,哪怕是地獄,哪怕要我變成魔鬼,我也願意!”
“因為我是軍人,軍人存在的意義,就是戰鬥!”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聲音在會客室裏回蕩,震得牆上的照片都微微顫動。
祁同偉站了起來。
他走到趙猛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緩緩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份力量,沉穩而堅定,如同在傳遞某種無形的承諾。
“很好,趙猛。”
“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廢物,也不再是被遺忘的退役兵。”
祁同偉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趙猛的心上。
“你,將成為一把國家親手打磨的利刃。”
“一把能直插敵人心髒的……尖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