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林耀東的嗅覺,你瞞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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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依然是塔寨的夜。
    粘稠,沉重,仿佛一塊吸滿了罪惡與絕望的海綿。
    趙猛行走在工場的巡視通道上,步伐與昨日沒有任何不同。
    他時而停下,用戴著戰術手套的指尖,輕輕觸摸冰冷的金屬牆壁。那上麵殘留的微弱化學藥劑氣味,和昨夜一樣刺鼻。
    他像一個盡忠職守的獄卒,巡視著自己的牢籠。
    他需要確認,昨夜那道被他撕開的,通往自由的裂縫,是否已經徹底愈合,不留一絲痕跡。
    他的表情,是一片被冰封的湖麵。
    ……
    塔寨,林氏祠堂,地下密室。
    這裏沒有供奉祖宗牌位,隻有一排排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服務器,和一麵由十六塊屏幕組成的巨大監控牆。
    林耀東身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式對襟馬褂,端坐在黃花梨木椅上,神態平靜如一口千年古井。
    但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像兩枚最高精度的工業掃描儀,死死鎖定在左上角第三塊屏幕上。
    屏幕上,正以0.5倍速,反複播放著昨夜淩晨三點零七分前後,二號車間巡視高台的監控錄像。
    畫麵裏,趙猛靠在護欄上,和林三寶說著話,然後發出一聲輕笑,順勢後仰,拍了拍衣領。
    一切都那麽自然。
    林耀東一言不發,隻是撚動著手裏那串油光發亮的沉香佛珠。
    “三叔,技術部查過了,沒問題。”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站在他身後,恭敬地匯報道。
    “係統日誌顯示,淩晨三點零七分二十二秒,備用發電機組與市政電網進行負載切換時,信號屏蔽係統的功率確實出現了一個0.01%的瞬時波動,但這是正常現象,係統自動標記為‘安全噪點’,每個月都會有幾次。”
    林耀東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地問道:“以前的波動,和這一次,完全一樣?”
    “數據模型對比,相似度99.99%。”年輕人十分肯定地回答。
    “那剩下的0.01%呢?”林耀東的聲音,陡然轉冷。
    年輕人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支吾著說:“可能是……是當晚的空氣濕度,或者宇宙射線背景輻射的隨機幹擾……”
    “嗬。”
    林耀東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關掉了監控回放,密室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服務器風扇的嗡鳴。
    他不信鬼神,更不信什麽狗屁的宇宙射線。
    他的工場,是他用金錢、暴力和人心構築的鐵桶,是水潑不進的金城湯池,怎麽可能泄密?
    除非……
    除非有人能隔著萬裏,用一根看不見的線,穿過這層層的壁壘。
    這世上,真有這種通天的手段?
    他不信。
    但他不能不大意。
    那0.01%的差異,就像一根紮進肉裏的倒刺,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他坐立難安。
    他緩緩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那串佛珠,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三寶。”他對著空氣喊了一聲。
    林三寶幾乎是立刻從門外閃了進來,像一條永遠在等待主人召喚的鬣狗。
    “三叔,您吩咐。”
    “你親自去一趟工場。”林耀東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裏回蕩。
    “告訴所有人,安保升級。從現在開始,任何人,進出工場,都必須接受最嚴格的檢查。”
    他頓了頓,陰冷的目光落在林三寶臉上。
    “任何人,包括趙猛。讓他帶頭。”
    林三寶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猙獰而狂喜的笑容。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
    工場門口,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趙猛剛結束巡視,正準備返回宿舍,就被林三寶帶著十幾名手持防爆棍的馬仔堵住了去路。
    林三寶皮笑肉不笑地晃到趙猛麵前,將一份文件拍在他胸口。
    “猛哥,辛苦了。”他拖長了語調,眼神裏的惡意毫不掩飾。
    “三叔說了,你最近太操勞,特批你休息一天。不過呢,這工場的規矩,也得改改了。”
    他指了指身後臨時搭建的一個白色帳篷。
    “新規矩,任何人,進出都得進裏麵走一趟,脫光檢查,金屬探測,一樣不能少。猛哥你身為總安保,得帶個頭,不是嗎?”
    周圍的馬仔們,眼神都變得戲謔起來。
    這是羞辱。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飾的羞辱。
    趙猛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林三寶那張寫滿“小人得誌”的臉。
    他沒有憤怒,沒有質問。
    他隻是緩緩地,將別在腰間的對講機取下,輕輕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然後抬起頭,眼神中沒有任何波瀾,嘴角甚至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仿佛,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應該的。”
    他隻說了三個字,便轉身,徑直走向那個白色的帳篷。
    林三寶臉上的笑容一僵,感覺自己蓄滿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帳篷裏,燈光慘白。
    兩名身材壯碩的馬仔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趙猛沉默著,一件一件地脫下自己的衣服。
    上衣、褲子、鞋襪……
    直到全身赤裸。
    他常年鍛煉的身體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每一道,都是一枚沉默的勳章。
    一名馬仔拿著冰冷的金屬探測器,像對待一件貨物般,在他身上緩慢地遊走。
    從頭頂,到脖頸,到胸膛,再到腿腳……
    探測器發出單調的“滴滴”聲。
    每一次與皮膚的觸碰,都帶來一種被權力肆意淩辱的刺痛感。
    “報告寶哥,沒有發現。”
    “讓他滾吧。”帳篷外,傳來林三寶不耐煩的聲音。
    趙猛沉默地穿上衣服,走出帳篷。
    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三寶和一眾馬仔,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回到自己那間陰暗潮濕的房間,關上門。
    他沒有開燈,隻是走到那麵布滿裂紋的鏡子前,靜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神卻亮得嚇人。
    那是一種混雜著屈辱、憤怒,最終卻被一種更可怕的冷靜所吞噬的光。
    ……
    祠堂密室。
    林三寶恭敬地站在林耀東身後。
    “三叔,查過了,那小子身上比他臉還幹淨。被那麽折騰,連個屁都不敢放,我看就是個樣子貨,您多慮了。”
    林耀東沒有回頭,隻是看著屏幕上,趙猛回到房間後,那死水一般的平靜。
    “一條被扔在岸上的死魚,當然不會動。”
    他沙啞的聲音,讓林三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但一條活的魚,在感覺到魚鉤的刺痛時,它會裝死。”
    林耀東緩緩轉過身,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
    “通知下去,明天,把南洋那邊的賬本,‘不小心’漏一份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他嘴角的笑容,愈發冰冷。
    “我倒要看看,這條魚,是真死了,還是在等一個更大的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