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快退後六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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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托了您的福,說得汪喬年臉上愁雲散去不少,嘴角也泛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嗯……話雖如此,但這畢竟是本撫治下出的捷報,上報朝廷,也算我等的功勞一件。”
    他捋了捋胡須,話鋒一轉。
    “隻是,這報功總得有憑據。那革裏眼的人頭,須得盡快拿回來,方好向兵部敘功。”
    話音剛落,賀人龍立刻抱拳請命。
    “區區小事,何須撫台大人操心!末將願親率一百親兵,往那安平鄉走一遭,定將那賊首頭顱取來,獻於大人帳下!”
    汪喬年卻擺了擺手。
    “不必勞動賀總兵大駕。”
    “此事,便交由趙宇去辦。”
    賀人龍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麵色如常的汪喬年,又掃了一眼垂首聽令的趙宇。
    他沒有反駁,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撫台大人……英明。”
    隻是,在他垂下眼簾的那一刻,眼底深處陰霾一閃而逝。
    潼關府邸內的暗流湧動。
    沈澤正策馬立於安平鄉鄔堡之外。
    “嘎吱——”
    沉重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緩緩向內洞開。
    鄒虎一馬當先,身後跟著十八名神情悍厲的騎兵,以及另外三十匹無人騎乘、卻馱著沉甸甸戰利品的矯健戰馬。
    鄔堡鄉勇看著自家主帥那身玄色鐵甲,看著他身後那支初具規模的騎隊。
    眼中先是敬畏,隨即化作了狂熱的崇拜。
    “恭迎主帥回營!”
    一名鄉勇頭目高聲呐喊,聲音激動得有些變調。
    “恭迎主帥!”
    沈澤麵沉如水,隻是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
    “將繳獲的馬匹、甲胄、兵刃都清點入庫。再從裏麵,挑十個騎術最好的漢子出來,配上馬,湊足三十騎。”
    命令簡單,直接,卻讓所有鄉勇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三十騎!
    在這亂世,一支三十人的騎兵隊,已經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這意味著更大的威懾力,也意味著更強的生存能力!
    “是!”
    眾人轟然應諾,聲震四野。
    就在此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正是孫侯。
    他跑到沈澤馬前,臉上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喜色。
    “主帥,您吩咐的事都辦妥了!左近幾個村子的鄉民和糧食,已經全部轉移進鄔堡了!”
    沈澤點了點頭,這是他早就布下的後手。
    亂世之中,人口與糧食,才是根本。
    一夜無話。
    次日,天剛蒙蒙亮。
    鄔堡高高的夯土牆上,負責瞭望的鄉勇忽然揉了揉眼睛。
    隨即,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整個人如墜冰窟。
    “敵……敵襲?”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孫候聽到動靜,奔上牆頭,順著那鄉勇顫抖的手指望去,隻一眼,便覺一陣天旋地轉,險些站立不穩。
    “我的娘欸……”
    他喃喃自語,臉色煞白。
    沈澤披甲而上,身後跟著魁梧如鐵塔的鄒虎。
    視野的盡頭,是一片由無數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流民!
    數不清的人頭在蠕動,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緩慢而堅定地朝著鄔堡的方向湧來。
    他們像是被無形的手驅趕的羔羊,眼中隻有麻木與茫然。
    孫候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
    “這羅汝才,究竟裹挾了多少百姓!這怕不是有幾萬人?”
    就在這時,那片後方,塵土飛揚。
    “轟隆隆……”
    大地的震顫傳來,一隊隊身著雜亂甲胄的騎兵從流民後方踏出。
    蠻橫地撞開擋路的流民。
    跑得慢的,躲閃不及的,瞬間便被卷入鐵蹄之下。
    殷紅的血花在泥地上綻開,又迅速被後來者的腳印覆蓋。
    牆上的鄉勇們看到這一幕,無不色變,許多人甚至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畜生!”鄒虎那雙豹眼瞬間血紅。
    孫候嘴唇哆嗦著,最終隻能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這世道,人命不如狗……被踩死了,也隻能自認倒黴。”
    沈澤的瞳孔微微收縮,目光越過人潮,精準地鎖定了後方那麵迎風招展的羅字大旗。
    吞並了革裏眼的部眾,這羅汝才的兵馬,怕是已經超過了五千之數。
    挾裹著數萬流民作為肉盾,怪不得他有底氣卷土重來。
    羅汝才的隊伍在距離鄔堡約莫兩百步外停下。
    一名騎將越陣而出,指著牆頭放聲大笑。
    “牆上的龜孫子聽著!你家義父羅帥爺親至,還不快快開門跪迎!”
    他身邊,另一名滿臉橫肉的騎將更是囂張。
    他回頭看了一眼羅汝才,提著環首刀遙指鄔堡,聲如洪鍾。
    “義父!何須與這幫鄉巴佬廢話!昨日必是那革裏眼輕敵冒進,才遭了暗算!倘若義父肯借末將一千老兵,今日,必叫這安平鄉雞犬不留!”
    他身後的悍匪們發出一陣哄笑。
    羅汝才端坐馬上,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傻子!
    昨日自己是如何被那人嚇得屁滾尿流,又是如何眼睜睜看著二十名精銳騎兵被屠戮殆盡的。
    他可沒告訴這些剛剛收編的降將!
    牆上鄒虎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他猛地向前一步,單膝跪地。
    “主帥!末將請戰!讓俺下去,擰了那廝的狗頭!”
    沈澤卻恍若未聞。
    他隻是緩緩抬起手,吐出兩個字。
    “取弓。”
    身後一名親衛不敢怠慢,立刻將一張通體朱紅的硬弓,連同一支狼牙重箭,恭恭敬敬地遞了上來。
    那弓,正是從革裏眼親兵手中繳獲的二石強弓!
    沈澤接過弓箭,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一個簡單至極的起手式。
    然而,就是這個動作,讓兩百步外的羅汝才臉上的肌肉猛地一抽,瞳孔劇震!
    昨日那如同夢魘般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夾馬腹,整個身體都繃緊了,隨時準備逃離!
    牆下的騎將見狀,笑得更加猖狂了。
    “哈哈哈!看到沒有!嚇傻了吧!這麽遠的距離,還想學人放箭?你那箭是紙糊的嗎?能飛過……”
    他耀武揚威地催馬上前了兩步,想讓牆上的人看得更清楚些。
    可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氣氛不對。
    他猛地回頭,卻見羅汝才那張臉上,布滿了前所未見的驚恐與駭然。
    正拚命地對他揮手,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嘶吼著什麽。
    “退後!快退後六十步!不!一百步!最少一百步!”
    羅汝才身邊的副將王吉更是渾身劇顫。
    那一日,沈澤一箭一個,將三十名騎兵當成活靶子射殺的場景。
    是他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那名騎將懵了。
    這是怎麽了?
    為何如此失態?
    他正想開口問個明白……
    “嗡——”
    一聲短促而清越的蜂鳴,自鄔堡牆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