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夜之間,點石成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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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糞車走遠,沈澤的身影才出現在門口,他環抱雙臂,似笑非笑。
“趙先生,愣著做什麽?進來吧。”
趙宇的臉皮火辣辣地燙。
他翻身下馬,連馬都懶得交給親兵,幾乎是逃一般地邁進了鄔堡。
一入堡內,那股味道淡了些許,趙宇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強忍著不適,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這裏味道大了些,趙先生若不嫌棄,去大堂談如何?”
沈澤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不嫌棄,不嫌棄!”趙宇哪敢有意見,連忙跟上。
然而,接下來的一路,卻讓他看得心神恍惚。
從門口到大堂,不過百步之遙。
可幾乎沈澤每走一步,都會有村民從路邊迎上來,臉上掛著發自肺腑的笑容。
“當家的,剛烙的餅,還熱乎著,您墊墊肚子!”
一個婦人不由分說地將一塊麥餅塞進沈澤手裏。
“澤哥,這是我家的水,井裏剛打上來的,甜!”一個半大小子獻寶似的遞上一個水囊。
沈澤沒有拒絕,也沒有絲毫架子,接過麥餅咬了一口,又笑著拍了拍那小子的腦袋,和善得就像一個鄰家大哥。
這是何等景象?
官民和諧?
魚水之情?
趙宇看得無比恍惚。
這種畫麵,在他的記憶裏,在大宋的土地上,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了。
這裏的人們,看向沈澤的眼神裏,沒有畏懼,隻有純粹的尊敬與依賴!
就在這時,一隊正在巡邏的鄉勇從旁經過。
趙宇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哪裏是鄉勇?!
這群人一個個腰杆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如鷹。
行走之間步伐沉穩,自有一股百戰餘生的悍勇之氣。
竟比他帶來的那些親兵家丁的氣勢,還要盛上三分!
還未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另一側的過道上,一隊沉默的騎士牽著馬緩緩走過。
森然的黑甲,沉默如鐵,每一個騎士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漠視生死的冰冷。
他們就那樣靜靜地走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趙宇的心髒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他們!
昨夜那群魔神!
這股氣勢……這股殺氣……
便是邊軍最精銳的世家子弟兵,也遠遠不及!
沈澤似乎有些不滿,眉頭一皺,隨意地擺了擺手。
“不是操練時辰,堵在路上作甚?退下。”
那為首的騎士,一個眼神能把人活活嚇死的魁梧漢子,在聽到這句話後,竟立刻躬身行禮。
二話不說,帶著整隊騎士悄無聲息地退入了旁邊的巷道,將主路完全讓了出來。
趙宇徹底呆住了。
他看著那群令行禁止,對沈澤敬畏到骨子裏的黑甲精騎。
又看了看前方那個正笑著與村民打招呼的年輕人。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趙宇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
整個人渾渾噩噩走進了鄔堡那簡陋卻寬敞的大堂。
堂內,早已擺好了幾張粗糙的木桌,上麵放著一盆盆熱氣騰騰,卻也黑乎乎的東西。
是早食。
沈澤已經落座,一名黑甲騎士無聲地幫他拉開凳子。
動作熟練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那人,正是昨夜一矛將羅汝才親衛隊長釘死在營門上的悍將,鄒虎!
此刻的他,收斂了所有殺氣,隻剩下一名忠仆的恭謹。
沈澤本人卻毫無架子。
大馬金刀地坐下,隨手抓起一個窩窩頭,就著一碗清可見底的野菜湯,大口咀嚼起來。
趙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就是那個一夜之間攪動風雲,嚇得數萬官軍流寇不敢妄動的沈澤?
他就吃這個?
這未免也太節儉,太接地氣了!
“鄉野之地,沒什麽精細吃食,趙先生莫要嫌棄。”
沈澤的聲音平淡無波。
趙宇張了張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能說什麽?
嫌棄?
他不敢!
他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顛覆了他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認知。
這鄔堡裏發生的一切,簡直就是神跡!
昨夜那場血戰,非但沒有讓這支隊伍傷筋動骨,反而讓他們變得更強了!
趙宇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巡邏鄉勇身上的氣勢,已然脫胎換骨
與他麾下那些拿著朝廷俸祿的精銳家丁相比,竟隱隱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怎麽可能?!
一夜之間,點石成金嗎?!
沈澤卻覺得理所應當。他能從自己的麵板上清晰地看到,經過昨夜一戰,這些鄉勇的平均素質已經從鄉勇拔高到了兵的門檻。
血與火,永遠是最好的催化劑。
“嗝!”
一聲飽嗝打斷了趙宇的胡思亂想。
他下意識地轉頭,隻見沈澤身旁的鄒虎,麵前的空碗已經疊了六個高。
“……”
“趙先生,先坐下吃點東西吧。”沈澤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食物。
趙宇如夢初醒,連忙擺手。
“不……不了,沈當家,在下此來,是……”
他話未說完,眼角的餘光瞥見鄒虎那蒲扇般的大手,又一次伸向了盆裏。
轉眼間,第九個窩窩頭已經進了他的肚子。
趙宇徹底失語了。
“在下是想來與沈當家商議要事。”他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沈澤聞言,終於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一眼正準備去拿最後一個窩窩頭的鄒虎。
僅僅一眼。
鄒虎伸出去的手猛地一僵。
他碩大的身軀縮了縮,臉上竟露出一絲委屈的神情。
癟著嘴,端起麵前最後一大碗野菜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沈澤這才收回目光,將自己還剩下半碗的菜湯推到趙宇麵前。
“皇帝不差餓兵。吃飽了,才有力氣談事。”
趙宇看著那碗湯,又看了看沈澤,心中最後一點屬於朝廷命官的矜持,瞬間土崩瓦解。
他不再推辭,端起碗,兩三口便將溫熱的菜湯灌入腹中。
一股暖流,從胃裏升起,驅散了清晨的寒意,也讓他混亂的心神安定了幾分。
沈澤自己則捧起一碗涼水,慢慢喝著。
這安平鄉,眼下天寒地凍,不僅缺糧,更缺柴火。
熱水,那是奢侈品。
趙宇拿起一個窩窩頭,就著那碗涼水的餘味,狠狠咬了一大口。
粗糙的口感磨著他的喉嚨,但他卻覺得,這比他以往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
“沈當家,這頓飯,比我吃過的任何一桌酒席都香。”
他由衷地讚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