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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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高適才激靈靈地回過神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滿心的驚駭與怨毒死死壓下,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他向前小跑兩步,躬著身子,試探著用一種近乎謙卑的語氣開口。
    “沈大人!”
    這一聲稱呼,讓站在沈澤身後的孫侯等人眉頭一皺,目光依舊死死地釘在他身上。
    沈澤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目光,正緩緩掃過自己新組建的軍陣。
    一聲大人,在後方剛剛成列的軍陣中激起一陣細微的騷動。
    他們這些曾經的泥腿子,如今的主公,竟被朝廷來的欽差,恭恭敬敬地稱呼為大人了!
    然而,沈澤甚至沒有回頭,隻是目光平靜地掃了一眼。
    一個眼神,令行禁止!
    高適才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癢得難受,卻又不敢抬手去擦。
    他沒等到沈澤的回應,隻能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正好對上沈澤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完了!
    他心裏咯噔一下。
    什麽帶人回潼關複命?
    狗屁!能活著離開這裏,就是祖宗燒了高香了!
    就在高適才準備搜腸刮肚,再說些什麽求饒的話時,沈澤終於開口了。
    “高大人,不必多禮。”
    “朝廷既有封賞,沈某身為臣子,豈有不去潼關謝恩的道理?”
    這話聽在高適才耳中,不啻於驚雷炸響!
    他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渾身猛地一抖!
    他竟然要去?!
    高適才的腦子徹底亂了。
    潼關是什麽地方?
    那是三邊總督高大人的地盤,是龍潭虎穴!
    沈澤絕不是蠢材,能拉起這支隊伍的人,怎麽可能是蠢材!
    那他為什麽還要去?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高適才心中瘋狂滋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說明,他根本就沒把潼關那隻虎放在眼裏!
    他的自信,他的底氣,遠比自己看到的還要恐怖!
    “呼——”
    一陣冷風吹過,高適才感覺自己骨頭縫裏都在冒寒氣,他甚至有些不敢再直視沈澤的雙眼。
    沈澤不再看他,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
    “鄒虎,點二十騎隨我先行!其餘人由趙宇、劉飛統帶,在此安營!”
    “遵命!”鄒虎等人轟然應諾,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沈澤和他的親信們,對於身份的轉變適應得快得驚人。
    上一刻還是草莽,這一刻,已然是發號施令的官將!
    沈澤在馬上調整了一下坐姿,居高臨下地瞥了眼還在發愣的高適才。
    “潼關路途不遠,我先帶二十騎先行一步。高大人,還請跟上,莫要讓三邊總督大人等急了。”
    這話,哪裏是商量,分明就是命令!
    高適才猛然發現,這一刻,發號施令的人,竟然變成了沈澤!
    仿佛他沈澤,才是潼關的主人!
    “駕!”
    沈澤雙腿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當先朝著潼關方向疾馳而去。
    鄒虎、孫侯等二十名精騎立刻催馬跟上,鐵蹄踏在凍土之上,發出的轟鳴聲。
    那二十名騎士,每一個看向沈澤背影的眼神,都充滿了狂熱與崇拜,那是可以為其付出一切的眼神!
    高適才呆呆地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背影,許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知道,事情已經徹底失控了。
    而他也明白,當沈澤高舉起那份團練使文書時,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那道文書,吸引的絕不僅僅是眼前這些走投無路的鄉勇。
    過去投奔沈澤,是落草為寇,要冒著被抄家滅族的風險。
    而現在,是應朝廷號召,吃糧當兵!
    是名正言順的義舉!
    山道崎嶇,凍土堅硬。
    二十副冰冷的鐵甲,簇擁著一輛顛簸的馬車,在蜿蜒的山間緩緩行進。
    鐵蹄叩擊在凍土上,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嗒嗒聲。
    隊伍前方,幾名扛著弓弩,背著野兔的獵戶僵在路邊。
    當這支隊伍從山坳後轉出來時,他們先是好奇,隨即是驚駭,最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二十名騎士,人馬俱甲,隻露出一雙凶狠的眼睛,隔著老遠,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殺氣就撲麵而來,讓他們的雙腿瞬間軟得像麵條!
    一名老獵戶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潼關的官軍他們見過,一個個歪盔斜甲,敲詐勒索時比誰都凶,可身上哪有這等幾乎凝成實質的殺伐之氣?
    這絕對不是潼關的兵!
    這氣勢,這派頭,怕不是從臨安京城裏出來的禁軍大爺?!
    就在他們胡思亂想之際,隊伍為首沈澤,僅僅是淡漠地朝這邊瞥了一眼。
    隻一眼!
    那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淵,卻又鋒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瞬間刺穿了幾個獵戶的膽氣!
    “噗通!”
    幾人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齊刷刷地跪倒在地,額頭死死地磕進了混著冰碴的泥土裏,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完了!衝撞了貴人,怕是要被當場格殺!
    就在這時,護送高適才的那十名官騎中,為首的隊正驅馬上前幾步,動作熟練地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對著沈澤的方向躬身抱拳,聲若洪鍾。
    “大人!前方山路狹窄,是否需要卑職等先行探路?”
    他臉上沒有絲毫被強迫的意味,反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狂熱!
    仿佛能為沈澤效命,是天大的榮幸!
    跟在他身後的幾名官騎,也是個個挺胸抬頭,眼神灼灼地望著沈澤。
    那模樣,哪裏還是潼關的官兵,分明已經自認是沈澤麾下的走狗!
    沈澤並未看他,隻是對著那幾個獵戶的方向,用下巴輕輕一點。
    “讓他們走,別在這礙事。”
    “是!大人!”
    那隊正轟然應諾,轉身對著幾個獵戶的背影,中氣十足地大喝。
    “沒聽到沈大人的話嗎?還不快滾!今日算你們運氣好!”
    馬車內,高適才透過車簾的縫隙,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一張臉早已沒了血色。
    他完全看不懂沈澤這個人!
    為官數十載,他見過想擁兵自重當土皇帝的,也見過想拿人頭換官帽往上爬的。
    可這個沈澤他手握三百精銳,實力足以在潼關橫著走,卻仿佛對一切都漫不經心。
    他不圖財,鄔堡繳獲的銀兩都分給了鄉民。
    他不圖名,那團練使的文書像是路邊撿來的一樣,隨手就拿。
    他究竟想做什麽?!
    這種未知的恐懼,比直接麵對刀劍更加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