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珍貴羊絨,想起那個一起學習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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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娟左右看看,見別人沒注意到這邊櫃台,從最下麵的櫃子拿出個紙盒。
“你看看,這種線行不行?”
那是幾團奶白色的絨線。
隻一眼,江麥野就感受到了這線的不尋常。
就像郭小姐踩著的那雙平底皮鞋,這世上有些東西就是能讓人在第一眼發現它不便宜!
江麥野小心翼翼上手摸了摸,不太確定:“……這是羊絨線?”
美娟樂了,“你可真像我的親妹子,還挺識貨呢,愛嘉那丫頭就不認識!”
林愛嘉不認識羊絨線很正常。
普通的老百姓,根本沒機會接觸羊絨製品。
國家雖然在60年代就突破了羊絨分梳技術,卻也隻能生產一些初級羊絨產品用於出口創匯。
價錢和稀缺性,注定了羊絨製品不會出現在老百姓的購物清單上。
江麥野能認出來,是因為她從前幫幹部家屬院的鄰居用羊絨線代織過圍巾!
對於江麥野這樣的鉤織高手來說,羊絨線那獨特的手感,她摸過一次就忘不掉。
“美娟姐,你哪來的羊絨線啊?”
江麥野好奇。
她在棉紡廠上班時有讀書看報的習慣,尤其是廠裏自己辦的報紙,經常會刊登一些業內動向。
這才離開棉紡廠幾天,難道國內羊絨的產量已經有了飛躍增長,把
申城百貨商場的櫃台都鋪上貨了?
美娟用白白胖胖的手指戳了江麥野額頭:
“雞蛋好吃就行了,你還管是哪隻雞生的?行了行了,我隻能告訴你這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你買不買,不買我要收起來了呢。”
江麥野沒扛住誘惑。
美娟的櫃台之前有什麽樣的貨,江麥野很了解。
線衫是幫郭小姐鉤織的,資本家大小姐啥好東西沒見過呀,一般的針織品估計都看不上。
這樣一想,還真隻有這線適合。
“美娟姐,我買。”
美娟再三確認:“你真買啊,這線很貴的!”
很貴是多貴?
江麥野低聲一問價,心疼壞了。
她今天賣發帶賺的錢加起來都不夠買一斤羊絨線!
江麥野有那麽一瞬間遲疑。
她鉤織的線衫,郭小姐會喜歡嗎?如果郭小姐不喜歡,她顯然不能把線衫強買強賣塞給郭小姐。
一來郭小姐不好糊弄。
二來她本意是去結交郭小姐而非得罪對方。
郭小姐若不喜歡,她隻能自己承擔損失……想到兒子星宇還陷在陸家苦苦等她營救,江麥野豁出去了。
別人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江麥野則是先舍大錢才能從狼口中救孩子:
“我真買,美娟姐幫我把這線包起來吧!”
怕自己後悔,江麥野付完錢就帶著線走了,沒像平日那樣和美娟閑聊。
江麥野一走,隔壁櫃台的售貨員湊過來。
“美娟,你這個妹妹是做什麽的呀,怎麽三天兩頭來買毛線?”
不僅總來買毛線,還要不同顏色的。
誰家織毛衣這麽花哨?
隔壁櫃台的售貨員眼裏有探究,美娟翻了個大白眼:
“我妹妹做什麽要你管,她有錢我有貨,她一天來買十次也不妨礙你啊!”
售貨員自討沒趣。
美娟內心卻不像表麵那麽平靜:麥野總來買線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下次要提醒提醒麥野!
……
江麥野買羊絨線時候心痛,等回到曾阿婆家關上房門,從背包掏出一堆錢,她又樂了。
“一塊、兩塊……七毛、八毛……”
116條發帶銷售一空,最便宜的賣1塊1,最貴的賣過1塊5,連本帶利是147塊7毛。
曉華媽那裏收來的58條發帶成本是34塊8,她自己鉤的58條成本是29塊。
“今天賺了83塊9毛?”
把賬算明白了,江麥野精神大振。
若再加上這幾天在醫院陸陸續續賣掉的。
江麥野靠發帶已經賺了127.4元。
以前要掙這麽多錢,江麥野需要在棉紡廠上兩個月班,再幫鄰居們代織三四件毛衣才行,現在她隻用了一周時間就抵了過去兩個月的辛苦!
“這還隻是開始呢。”
江麥野喃喃自語,“如果曉華媽能穩定幫我供貨,如果收來的發帶都能像今天這樣順利賣出去……”
這賬才剛算一個開頭,江麥野已經在後悔了。
她不該約曉華媽明天下午見麵的。
應該讓曉華媽今晚就過來!
曉華媽晚一天幹活,自己就要少賺幾十塊呢。
難怪棉紡廠的車間都是工人輪班機器不停,機器開著就能掙錢,誰舍得停嘛。
“麥野姐!”
院子裏響起了曾珍的聲音。
江麥野把錢放好了拉開門:“你回來啦,今天怎麽樣,考試還順利嗎?”
考前不特別叮囑是不想給曾珍壓力。
但考完一天還一句都不問,又顯得是刻意裝出來的平靜,曾珍也會覺得奇怪!
曾珍小心謹慎組織著語言:
“我覺得還行,不是很難,當然也不算簡單。不過我聽了麥野姐你的話,那種連題幹都讀不明白的難題,我沒浪費時間。”
“那就行了,放寬心,明天還按這個路數考試。”
江麥野看了看天色,“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們再來講講明天要考的科目,萬一瞎貓碰到死耗子猜對了題型,你又能白撿分了!”
正式高考是三天,預考則濃縮成了兩天。
數學今天已經考完了,剩下的科目裏生物和英語也是曾珍的困難科目。
每次補英語時,曾珍都很佩服江麥野:
“麥野姐,我記得剛恢複高考時不考英語的呀,你怎麽連英語也會?”
江麥野若是申城本地長大,曾珍都不會這麽好奇。
申城有些家庭是很有文化底蘊的。
哪怕高考中斷那些年,這些家庭的孩子仍然在偷偷學習。高考恢複後,沒放棄學習的考生都在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學。
江麥野若是在申城長大,她有學習的底蘊不奇怪。
可江麥野說自己是在農村長大的。
那又在哪裏學習的英語?
農村可沒有城市的學習環境啊!
找遍整個鄉鎮,能找到一個懂英語的老師都要燒高香了。
曾珍的問題讓江麥野有些許晃神。
她想起了在鄉下時的往事。
那些露珠未散的清晨,那些蛙鳴蟲叫的夜晚,有人陪著她一起背單詞。
她背錯一個單詞,那人就會屈指彈她額頭一下。
一開始,她的額頭總會紅腫。
後來,她額頭的痕跡就越來越淡了。
因為她背錯的單詞越來越少,也因為那個監督她學習的人,屈指彈額頭的動作越來越輕。
不愛就沒有憐惜,一旦愛了,她割草時被劃一下胳膊都會讓那人心疼,對方又怎麽舍得弄疼她呢!
江麥野從前很自信那人是愛她的,後來發生的事讓她覺得自己太自信了。
什麽愛不愛的,在麵臨前程選擇時,一文不值!
江麥野告訴曾珍:“我很幸運,遇到過一個很厲害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