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渡河,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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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至黃昏。
    春日尾,梅花愈燦爛。
    這是梅蘭縣的奇景,三月梅花四月開。
    遠山斜陽蕩漾在雲霞汪洋,吐出火燒氤氳將天染紅。
    好天氣!
    萬裏晴朗。
    回來的趙甲難得見他們沒有耍錢。
    鏗鏘聲此起彼伏。
    磨刀石就著清水擦亮了腰刀。
    在編衙役不僅有俸祿還有一把長刀,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器物,也是朝廷統治的基礎。
    在鹽鐵被嚴格管控的時代,尋常人家連兵器都打不出,何況護身的甲胄。
    趙甲回班房取來自己的樸刀。
    刀長四尺三,整體更窄,像是瘦弱版的關刀。
    衙役石柱子打來一盆清水。
    梅蘭大牢的衙役總共有八個,他隻打算帶那四個人。
    他們四個都有底子,老成是老兵退伍,可以成為他的助力。
    壯子身形高大,一人頂兩個,大嘴憨厚沒什麽心思,讓幹什麽就幹什麽,身形也壯碩。小個練過,會比一般捕快更淩厲。
    縣衙內鏗鏘交錯。
    眼見幾人都準備好了,趙甲不好一直扣著,大手一揮:“早些下值,明日五更來縣衙,這趟活兒凶險,弟兄們去放鬆放鬆。”
    聞言的四人神色各有不同。
    壯子扛著厚背刀很安靜,大嘴負手而立,眼睛看著貓,小個麵有些蒼白,老成眯著幹涸的黃獾眼珠,因抽煙而沙啞的嗓子問:“頭兒,這麽凶的事兒就二兩?”
    “三兩。”
    “死了還有撫恤。隻要我活著就一定送到諸位家人手中。”
    “如果我死了,也會有其他人把銀子送回去。”
    趙甲如是保證。
    大嘴開玩笑道:“是貓兄弟去送錢嗎。”
    “去。”小個不悅地打斷,攥住兵刃轉身道:“說這喪氣話,莫說他是浪裏鼉龍,就是浪裏蛟龍我也砍下他的腦袋!”
    說完就離開衙門直奔城東的倚醉樓,那是個不折不扣的銷金窟。
    他們不是傻瓜。
    趙甲說的嚴肅,他們猜的也不會錯。
    早定下的路線圖規避了很多山林盜匪和江上客,唯獨潯陽江躲不了,那浪裏鼉龍聚眾傲嘯,不事生產,肯定得劫掠錢糧。
    官和匪總得碰一碰。
    老成差人送信回家就哪兒都沒去,回班房整理甲胄。
    魁梧的壯子去了賭檔。
    大嘴回家。
    陸尋也自個兒養精蓄銳。
    ……
    翌日。
    五更。
    天未亮,火把光將眾人的臉映得紅彤彤。
    呂大老爺起了個大早,看向典選的三十人和八輛牛車,以及隊列近千的官軍,再一次發揮他的文采,慷慨激昂:“不論成敗,本縣一定重重保舉諸位,若是能成事……”
    說著叉手向右上一禮:“本縣定會向聖上請誥命封賞!”
    說完滿飲一杯。
    臨行前縣尉和趙甲通氣兒:“昨日晴了,這幾天都會有薄霧,在你出發一個晌午後我們會登船,間隔五個時辰。”
    “兩天後的傍晚,我們會在潯陽江的狹龍道匯合。如果所料不差,那時候浪裏鼉龍已經對你們動手。”
    “誤差基本上不會在一個時辰。”
    “堅持住!”
    縣尉拍了拍趙甲的臂膀。
    趙甲頷首。
    “出發!”
    薄霧山發,踏梅香而行。
    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城。
    城內。
    金生將寫好的信綁在信鴿的腿上,盯著隊伍離開梅縣城這才放飛信鴿。
    灰鴿子翱翔天際,一下子就超越了押送稅銀的隊伍。
    信鴿的長襲帶起林中群鳥驚飛。
    “嘎嘎!”
    老鴉的梟叫讓牛車上的黑貓陸尋動了動耳朵,目光挪了過去。
    振翅的玄鴉沒入雲層,幾個閃爍就已經消失不見。
    “我討厭烏鴉。”陸尋喵叫幾聲,總覺得烏鴉在嘲笑他,上回蹲守人頭就被攪了心情。
    ……
    “什麽好吃的這麽香?”
    小個伸長脖子湊過來。
    大嘴回道:“五幹。”
    “什麽是五幹?”
    壯子不解的伸手討道:“給我也嚐嚐。”
    小個欲言又止,壯子是外地來的,聽說是東南那邊的苗子,不知道他們當地的五幹也正常,不如說這些東西他們也不常吃,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這邊壯子已經吃上,頻頻點頭,詫問:“這都是什麽?”
    “銀魚幹、豆腐幹、石耳幹、紅茶幹……”小個遲疑半晌還是說道:“田鼠幹。”
    “好吃!”
    “三腳嚐嚐吧。”
    一整隻風幹的肥田鼠放在陸尋麵前。
    陸尋探鼻子聞了聞,醃製品,沒有抗拒的直接下口。
    獠牙張開泛起口津漣漪。
    不管是什麽東西能填飽肚子都是好東西,挨餓的滋味不好受,肚裏沒食兒身體就會懈怠,無法發揮出充裕的力量。
    上一回和癩頭蛤蟆搏鬥的時候就吃了空腹的虧。
    香,脆。
    比火腿腸更有嚼頭兒。
    工業時代的產品無法和這原汁原味的東西比較。
    老鼠幹,鴨脖味兒,嘎嘣脆。
    ……
    眾人星夜兼程。
    兩日後,正抵達狹岸碼頭。
    早就定下的官府大船停泊等待著他們。
    天微曦,霧很大。
    大船甲板延伸至碼頭,船艙內部空間呈現,趕車牛車的差撥和兵卒陸陸續續的上船。
    他們即緊張又忐忑,如果渡河成功,踏上陸路,往後的路就平坦了。
    按照原來的計劃和路線就是如此。
    趙甲沉著道:“渡河!”
    大船離岸開始渡河。
    潯陽江十分寬廣的,一眼看不到對岸,才需要這樣的擺渡大船將他們送過去。
    而且船隻行駛無法橫渡,隻能順著水流行駛,所以也需要前行一大段河流,尋找一個停泊的小碼頭。
    兩三刻鍾後。
    陸地碼頭映入眼簾。
    碼頭不大,隻承接擺渡活兒計。
    桅杆大船緩緩向岸邊靠去。
    隻聽桅杆上瞭望的水手高聲驚叫:“水匪!”
    船舵掌櫃麵色劇烈一變看向趙甲,厲聲問道:“你們運的是什麽?不會是稅銀吧!”
    趙甲道:“去江流中心。”
    官船掌櫃哀求道:“不行啊!去江流中心會出大事兒,捕頭難道沒聽說那兩縣稅銀被劫的事兒?”
    如果現在靠岸,看在他們識趣的份上,水匪得到想要的東西可能還不會殺人,一旦開船,水匪肯定會追上來。
    刀劍無眼,到時候可就不是好說話的了。
    “你是官,他是匪,你何懼他?”
    “開船。”
    “著甲!”
    翻開木箱,披堅執銳。
    ……
    鼉龍旗幟撕開茫茫大霧。
    執單眼千裏鏡的健碩大漢咧嘴大笑:“先生果然是高人啊,不費吹灰之力就幫我拿下三縣稅銀。”
    “寨主謬讚。”
    身著道袍的徐洪神情平靜道:“不知寨主考慮的怎麽樣?”
    大寨主哈哈笑著:“好,承蒙貴軍看的起我陳晟,尊使旦有差遣,晟,絕不拒絕!”
    “小的們。”
    “大船並過去,跟這群官兵好好耍耍。”
    “嗷嗷嗷!”
    兵器和衣著全都參差不齊的水匪們怪叫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