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中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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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鐺‘叮’的一聲。
白乎乎的小手捂住神婆鄭姑的眼睛。
都說貓狗的眼睛能看見人不能看見的東西,黑貓側首過去,金瞳中浮現一個白胖福娃娃騎在神婆鄭姑脖子上。
陳道長單手結印捏住鼻子:“衝龍玉神。”
萬千氣味兒湧入鼻腔。
“天眼通。”
覺明大師合十一誦。
成言目光中神采閃爍,果然都身懷絕技,想到這裏看向兩位書院師兄。
楊慎與馬野淩空畫出一道奇異紋路,異口同聲:“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嗡。
眸子被青光覆蓋。
楊慎和馬野望向小鎮氣息,發覺確有絲絲妖氛夾在其中,但是整體看起來並不濃鬱。
“船橋得修補,不宜走人,諸位如果不嫌棄就乘小船渡河吧。”
老船夫踏回小船搖動船櫓慢慢靠近眾人。
老人的皮膚因常年曝曬呈現一種異樣的黑色,在靠岸的時候摘下鬥笠,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瘦削麵容。
他先是將船上的鸕鶿都趕下水去,騰出了地方,這才笑著招手道:“幾位,上船吧。”
李鬆叉手禮道:“多謝船家。”
錢熊眯著一雙豹眼,低聲說了一句:“都小心。”
眾人相視,陸續登船。
船櫓一搖推動小船向對岸而去。
老船夫挨個打量著眾人,目光落在錢熊身上,驀然開口道:“村子裏,有一些是前朝遺民,還有些因為躲避戰亂和旱災,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個安穩的地方,沒有官府,也不見兵荒馬亂。”
“一會兒你們逛了村鎮,吃了便飯就趕緊走吧。”
李鬆目光回轉向船夫,說道:“老伯,你們這裏確實有妖怪,他在梅蘭縣殺了人藏進來,如果你知道些什麽就趕快告訴我們,我們除了妖怪就走,絕不會壞你們安穩的生活。”
老船夫問道:“差爺覺得呢?”
錢熊相較於平日少了懶散,神情嚴肅擺正氣質。
後方的日子確實比一線從容,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退到梅蘭從趙甲手中接手。
多年的經曆使得他混成老油子,很快就從老船夫的話語中咂摸出味道。
他完全可以謊話連篇,告訴老船夫如今依然是清平盛世,然而他一個三法司衙門的小捕快根本無法保證什麽,承諾亦如泡影。
錢熊隻能講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如今或許妖怪還偽裝成善,那是因為你們氣盛正壯,等你們的力量不足,它們便會開始吃人,先吃童男童女,再吃老弱婦孺。不能因一時安逸而貽害無窮啊。”
老船夫搖動船櫓的幹枯手臂微微一滯,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奇怪,問道:“你會自廢武功嗎?”
李鬆看向兩位書院學子,朝廷怎麽沒派些能言善辯的人來。
當年他在南洋闖蕩,那些番邦小國的當官的,一個個巧舌如簧,曾有一個大寨聚事起義,人家當官的先以百姓安危誘出主犯,接著就蕩平水寨。
怎麽梅蘭縣這邊的捕快嘴這麽笨呢。
不管有什麽要求,先胡亂答應下來就是,反正那是你自己答應的,又跟朝廷何幹。
到時候村子一滅,人一殺,誰知道你曾幹了什麽。朝廷還得當事跡好好宣揚呢,加官進爵就在眼前。
真是不懂變通。
於是他趕緊接過話茬,想說些漂亮話,卻被老船夫隨口一問,脫口而出:“怎麽會。”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對啊,怎麽會!”
老船夫冷笑一聲,‘噗通’,徑直躍入湖中。
變故驚訝眾人,隨之而來的就是緊張,小船在湖中沒了船夫,怎不讓人慌亂。
老船夫一入水原來平湖水麵頓時泛起濃濃大霧。
“小心。”
錢熊激發身上的甲胄紋路,甩出定風符,眼疾手快一把摁住船櫓,然而江水波動根本不給人應變的機會。
厲嘯攪動濃霧,數道陰影衝擊小船,霎時,這一葉扁舟成了無根浮萍任由河水拋飛、摔打。
狂放飄搖,來去旋轉,仿佛有一隻巨獸將小船當成簸箕,要將眾人篩下去。
“水下有東西!”
堪稱巨大的黑影迅速貼近船底。
啪!
小船高高躍出湖麵,在半空中四分五裂。
船上幾人早早飛撲出去,成言畢竟還年輕,臨場應變不如他們老辣,兩位師兄因為借力飛身來不及回轉救人,眼看就要落水。
水下陰影在霧中看不真切,但肯定是極為可怕的怪物,否則無法爆裂小船。
果然如師兄說的那般,一到了戰場上,練的、教的,俱忘了。
這樣的情況他就是想施展功夫也沒法子,頂多摔遠一點。
想到這,成言奮力扭轉身軀。
嗒。
一隻粗毛猿臂伸展,拽著錦包將他提在半空。
成言扭頭一看。
赤麵青牙,正是五通山君。
即將跳出嗓子的心又放回去,呼吸法穩住急促的氣息,剛要說些什麽,冷不丁一瞥,接著瞳孔一縮,駭然道:“叔,你會飛?!”
五通陸尋搖頭俯視腳下,他並沒有飛起來而是踩在水麵上。
水下陰影急速襲來。
粗糲的長矛刺開水麵直奔陸尋。
戲水!
周遭頓時升騰起一道由水流鑄就的圓柱高台,將提著成言的陸尋頂起來,也將出手的蝦兵裹挾進去。
水台驟然坍塌。
猶如坐過山車一般,提著成言的陸尋快速下降,一腳跺下去。
嘭!
蝦兵噴出鮮血墜落回水中。
皓首白軀的禺狨山君飄落水麵,一朵血色梅花在陸尋腳下綻開。
其餘幾位亦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道長帶著徒弟冬生立於一旁的船橋上。
覺明大師一葦渡江,踩著碎裂的一塊兒木板靜立水麵,腳下輕輕一蕩,已經距離岸邊不遠。神婆鄭姑坐在一個小盆裏劃向對案。
李鬆與錢熊各自抱著一大塊兒船體殘骸,冬生伸手將他們二人撈上來。
劍客早早回身,他的麵容被鬥笠遮掩看不清,一雙寒星眸子似在搜尋什麽,手在抖,關節因太過用力而發出細微的聲響,白得瘮人。
書院的楊慎和馬野腳下虛掩一方倒扣在水麵的桶,他們兩人距離成言最近,兩人早早伸出援手準備拉成言一把,不想一大妖怪將成言提溜在手中。
兩人驚詫不已,又聽到成言呼喚貓叔,於是沒有聲張。
噗。
噗噗。
一道道水柱升起,跳出身形各異的妖怪。
為首者身著青衫儒袍,白麵束發,身旁簇擁擇人而噬的妖魔。
妖雲霧氣籠罩河麵,小橋上站不下這麽多蝦兵蟹將,隻能隱約看到眼睛的光芒閃過,像是令行禁止的行伍軍隊將江麵截斷在此。
鱘力士在左,獺斥候在右。
粗製鐵器劍戟林立,肅穆森然。
水麵端是不宜久留之地,來此斬妖除魔的幾人兔起鶻落登上岸。
……
甫一上岸。
又聽一聲傲嘯高叫。
“攔住他們!”
埋伏在暗處的村民烏泱泱堵住眾人進小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