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江州水府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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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光火石。
    一切發生的太快,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疑惑、憂懼、驚訝,乃至狂喜……
    剛才諸多奇人異士還像是凍僵的刺蝟,此刻就如同開春出洞的蛇,一個個蠢蠢欲動,眸子中閃爍著不同尋常的神色,卻都存著一份慶幸和喜悅。
    大妖怪把鍋踹了他們就不用再喝血。
    “化形妖王?”
    “非也,是一懂變化術的大妖怪。”
    談聲漸熄,多是冷視。
    概因大妖怪凶威過盛,以及那座上的白教聖女目光太清冷。
    署耳摘下鬥笠顯出毛茸圓頭站在大妖怪身旁,左爪手舉個破羅盤,右爪手持二尺點鋼叉,也不言語。
    白皮蛤蟆從五通山君手中跳下來,左右尋摸著趁手的兵器。
    “連累員外。”
    “大王說的哪裏話,不過是生死廝殺一場。”
    “大王!”
    搬起木桌案子當兵器的白皮頭領眼淚汪汪。
    “莫怕。”
    陸尋咧嘴獠牙輕動,他身為江州水府的主人,怎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手底下的小妖怪叫人煮了,何況他本來就是要鎮壓章州旱災。
    若非署耳勸他,在那鍋人頭血湯抬上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按耐不住。
    “想騎我的馬,還要殺我的小妖怪做藥引子。”
    五通陸尋冷笑一聲,傲立殿內,大妖怪的狂暴戾氣化做霧簇擁著他的七尺身軀,鎏金妖瞳落在黑紗女子身上:“一會兒我也騎個馬。”
    “找死!”
    拱衛白教聖女的高手勃然大怒,這混不吝的猿妖真以為這是深山老林,膽敢大言不慚。縱身一躍,於半空中血肉隆起成黑鐵顏色,嘭地落在地上,雙臂是精鐵鑄造的鎧甲,黑白分明的眼睛完全成一黑色。
    落地的瞬間,整個人如同炮彈彈出,揚起鐵臂膀直轟大殿中央的七尺大妖。
    五通陸尋昂首,拉開拳架,仿佛滿月勁弓,右臂泛起土黃色光芒,以猿猴身軀施展炮拳。
    崩山。
    隻聽一聲巨響伴著無形的光波震蕩出去,勁風打著旋兒的拋飛出一人,不是五通山君,而是鐵甲鑲嵌手臂的高大護衛,倒飛出去滾在高台,右臂前頭炸碎,手臂扭曲變形,高裏鬼化的大漢嘔出大片鮮血。
    “殺了他!”
    同時,三道刀光已經交錯成三才位置,絕不不給五通陸尋一條脫身的口子。
    三人配合之默契,出手之果決前所未見,簡直就像是一人分成了三個,正是渠帥萬朝海的三把刀。
    白皮頭領橫起來的桌案被一刀分成兩半,使勁的雙手一鬆,踉蹌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蛤蟆眼睜得老大。
    他看到那把刀殺開自己上方的空氣,鋒銳的刀芒刺得人臉皮生疼,他想撞開大王,但顯然慢了一步。
    換頭。
    就見那猿怪騰空一躍,三把刀隨之而動,卻不料原本足有七尺的妖怪竟變成一隻四尺黑貓,在半空中淩空變向,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從三把刀的夾縫中跳了出來。
    換頭。
    雙拳崩出撞在青衣勁裝大漢胸口,借力一腳飛踹正中靛色青年,回身刺出一道薄如蟬翼的水刀,正中淡綠色武袍的萬朝武。
    侯明和關半陽長刀飆血,兩人折返回來想要施以援手。
    鏗。
    關半陽的長刀被點鋼叉架住,就看黃皮老鼠精張口吐出一道飛沙石,逼迫關半陽抽刀回防。
    “飛沙!”
    署耳撥動羅盤,抖落下的細沙成飛揚龍卷撲向侯明。
    就在署耳擋住二人的時候,陸尋高大的身軀覆壓上前,完全不給萬朝武拔刀的機會。
    萬朝武當即張開血盆大口,尖獠牙直奔陸尋的肩膀。
    雪毛妖掌一把攥住他的腦袋,將萬朝武壓下去的腦袋拽回,右手猛然一推,紮在萬朝武脖子上的水刀滴溜溜轉動了一個旋兒,皮開肉綻血狂放,轉了個圈才回到陸尋的手中。
    萬朝武張口嘶吼,黑眼血瞳渙散成一色,高大的屍體倒了下去,隻剩下一顆腦袋被赤麵青牙的五通神提著。
    舉起萬朝武腦袋的陸尋冷冷開口:“你的刀不經使,斷了。”
    仍坐在主位上的萬朝海目眥盡裂,啖肉飲血的猙獰神情似乎要活吃了猿妖,氣息一動,胸口的水刀煮沸般吧嗒碎裂,鮮血止不住的噴出。
    此時,一隻玉手緩緩落下,淡藍色的幽光拂過傷口,被撕開的口子頓時堵住。
    陸尋麵色陰沉,他那麽精妙的手段都沒陰死萬朝海?
    垂眸看向自己胸口,刀罡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皮毛外翻滲出鮮血,不僅胸口,背後也火辣辣的疼,想來是剛才他出拳蹬腿的時候被另外兩把刀找到機會。
    若非強化了桃源活佛得到兩道神通,隻怕現在他就要掀開底牌拚命。
    如今萬朝海擺脫鉗製,又將麵臨苦戰。
    鎏金妖瞳飛起目光,望向站在白教聖女身後不從動身的兩道身影。
    兩人,一個抱膀冷笑,另一個淡漠如煙。
    遑論還有個主事的白教妖女,翻手穩住萬朝海的致命傷,覆手幫高裏鬼接上手臂。
    妖瞳盡是警惕。
    陸尋抬手摸了摸傷口,舔舐鮮血。
    然而在一眾奇人異士的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猿怪以巨力錘翻了白蓮教的高裏鬼,兔起鶻落間擰下萬朝武的腦袋,威震江北多年的萬家兄弟三把刀這就折了一把,甚至不知道那刺刀什麽手段,逼得萬朝海不敢輕舉妄動。
    水裏妖怪打上岸,大宴倒叫妖怪攪合了。
    麵罩黑紗的白教聖女開口:“你的心髒已被攪碎,我也回天乏術,隻能保你一時三刻不死。”
    “足夠了。”
    萬朝海逼碎水刀就沒想活。
    這該死的畜生真是個比鬼還奸的精怪,那一刀刺入他的胸膛,立刻化做了數道鋼絲水線包裹住了他的心髒,拔出水刀就會拔出心髒,隻得慢慢熬煉將水線融化。可是,兄弟死在眼前,他又怎可能再忍。
    羞怒交加,燃燒的火似乎將他燒成一具骨架。
    萬朝海記得,自己五歲練刀,十四歲就已經破開武道三關,真氣滋生反哺身軀,十五歲殺人,二十一歲斬殺黑澗水寨一百五十七人,二十四歲名揚太湖,三十歲被尊稱為江北刀王,一柄獸吞青金刀陪他征戰多年。
    但,他的手足兄弟卻陪伴了他一生。
    他答應過爹娘一定會照顧好弟弟,他一直都做的很好,直到這一天。因為他的驕傲自大、誌得意滿,導致被刺,讓陪伴了他一生的手足兄弟死在眼前。
    若不能手刃仇人還有何顏麵活在世上。
    萬朝海張開長著野獸指甲的大手,一把攥住獸吞金刀,真氣洶湧蒸騰若狼煙忽然凝入金刀,須發皆張,獠牙橫生刺破臉頰,撕碎的皮肉迅速收縮,青灰色水般褪了去變成銀白蒼色。
    黑眼血瞳,長嘯嘶吼。
    “死來!”
    銀白蒼色的身軀猛然躍出,刀芒形成一道光環,離刀三尺三。
    “拋沙。”
    署耳寬大袖袍一甩,羅盤瘋狂轉動起來,黃沙席卷將地麵抬升了足一寸,點鋼叉搖晃匯聚沙塵成龍卷:“風來。”
    點鋼叉像是甩棍般延出長柄,署員外雙爪手握住,洶湧的狂風卷出三道黃沙龍卷。
    萬朝海一刀劈來,仿佛瀑布迸光,三道黃沙龍卷被分成兩半,就連席卷起來的沙石也被刀光震散。
    署耳一見萬朝海如此厲害,腳踏罡步,雙手托叉,想要為陸尋抵擋這道可怕的青金刀。
    還不等署耳緩和衝擊,他的雙腳陡然離地,整個身影迅速倒退。
    署耳側眸一看,原來是一條雪毛猿臂將他拖拽起來,然後他就在半空中翻轉了身形,和白皮蛤蟆一起被丟出刀芒覆蓋的戰場。
    五通陸尋本可避開長刀,奈何拖拽署耳和白皮慢了身形被萬朝海追上。
    左右退路又被分江刀和破軍刀封鎖。
    不想占據莫大優勢的萬朝海身形猛然一滯,刀芒倒卷成猛虎劈向身側。
    鏗!
    刀劍相錯,火星子飛濺發出令人牙酸的金鐵扭曲的聲音。
    持劍殺來的是一位身披道袍的醜道士,麻子臉,大小眼,酒糟鼻,身上的道袍穿得很舊,外麵看起來還是一整個,內裏卻有補丁閃過。
    道士手中的青鐵大劍在麵對獸吞金刀也沒有落下風。
    刀劍稍一碰撞就立刻分開。
    道士跳到陸尋身旁,呲聲道:“叫你害死了。”
    陸尋側首而去。
    諸奇人異士麵麵相覷,他們不願意趟渾水,觀望著,尋思如果妖怪落了下風就暗中相助,怎麽這就有人急不可耐的跳出去,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果然,萬朝海黑紅鶻眼死死地盯著道士,餘光掃過其他人。
    萬朝海朗聲說道:“調集大軍,將衙門團團圍住!”
    眾人麵色劇變。
    麻子臉道士高叫道:“諸位,這廝先前讓我們喝血變成活屍,如今又讓鐵屍軍圍困縣衙,擺明了想讓我們為經世會賣命,不如我等聯手,一起殺出去,就算有五百鐵屍力士,也困不住我們。”
    眼見外道異人都有被說動的異色,那站在台階上的黑紗聖女抬手一指場中的道士,說道:“誰殺了他,誰就是新的經世會渠帥。”
    一時嘩然。
    麻子道士這麽受重視?
    比妖怪還值錢?
    道士一把扯去臉上的偽裝:“龍虎山,張懷肅在此!”
    眾人恍然大悟。
    張懷肅低聲道了聲歉,他早就在席間坐著,就等著陸尋斬殺萬朝海,引妖女身後的兩道護法出手,他好有可趁之機刺殺妖女。
    誰料到陸尋不敵萬朝海,眼看著就要命喪黃泉。
    或許原先他對陸尋還有幾分成見,但在陸尋又是為沈連解圍,又是出手救白皮蛤蟆,接著踢翻人骨血湯的時候,他就明白是自己真個兒誤會了,心中芥蒂早就煙消雲散,隻剩敬佩。
    於是,他忍不住出劍。
    張懷肅舉起金牌。
    “我龍虎山奉命絞殺經世會,江北大營的朝廷大軍隨時開拔。是要夢幻泡影般的榮華富貴,還是為朝廷做事得到敕封,你們自己選。”
    “棄暗投明,為時未晚。”
    環伺的貪婪目光漸漸少了。
    他們這些外道異人就想著從夾縫中撈好處,不敢明麵上和朝廷作對。盂縣渠帥固然好,又能逍遙幾天呢,還不如坐山觀虎鬥,等龍虎山和經世會鬥個兩敗俱傷,他們也好從中撿便宜。
    “殺!”
    萬朝海才不管什麽朝廷還是大軍,他的性命強行支撐就是要斬下猴頭,提刀再一次殺來。
    鏗。
    張懷肅暗暗叫苦,此人本就是武道高手,又飲屍王血煉出銀甲,他光靠拳腳功夫根本製不住,然而一身道法總得撚決施法掐咒禱告,繁瑣是一回事兒,要是放開空擋自己的腦袋就搬家了。
    “你有沒有把握殺她。”
    雪毛的猿猴指著高台上的黑紗聖女。
    自己正交鋒呢,怎麽百變怪非得這時候問,分出心神回道:“單挑的話,有把握,可……”
    可是白教聖女身旁有其他的人護衛,經世會的兩位將令也就尋常,但是那兩麵色平靜的護法就不同了。
    “我給你創造單挑的機會。”
    “找死。”
    萬朝海趁著道士分神,刀罡一卷橫斬過去,寒芒冰凍成冷箭要將道士打成篩子,一旁掠陣的侯明和關半陽緊盯猿猴妖怪。他們相信渠帥的實力,隻等渠帥殺了道士再一擁而上將妖怪剁成肉泥為二爺報仇。
    張懷肅點地後退,刀芒凝聚成的寒冰冷箭已完全罩過來:“這回真叫你害死了!”
    咚。
    冰箭撞在一堵‘銅牆’上,三尺有餘的刀芒也被擋住散去。
    張懷肅愕然昂首。
    一頭丈高的大妖怪站在他麵前,背對刀氣,黑金妖瞳,千重眼簾,圓目鑿齒,貘鼻象嘴,健碩龐大的身軀比那位肉山黃金梁還大一圈。
    寶光。
    額頭鱉寶驟然一閃。
    一道金色光柱爆射而出。
    提刀殺來的萬朝海凜然不懼,黑紅屍眼定住一點,進步持刀直劈光柱。
    光柱與刀罡碰撞被劈成了兩半,化做兩道寶光,衝向萬朝海的另外兩把刀。
    侯明抵擋的快卻沒討到什麽好處,光芒在刀麵折返直奔他的臂膀,噗呲一聲鮮血飄出。
    關半陽作為萬朝海的徒弟道行弱了些,直接被寶光洞穿胸口,咣當一聲,伴著刀落地,僵硬的倒下去。
    一個照麵,一死一重傷。
    渾厚如洪鍾大呂敲響的聲音自大妖怪的象嘴吐出。
    “誰來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