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天越來越冷。
    老太爺先站起來，歎了口氣，背著手自己一個人慢慢走了。
    “收殮一下吧。”何耀祖指揮著人，和幾個老夥計一起收殮王家三人的屍體。
    “我的月娥！”曹老娘這時候才哭出來，抱著女兒的屍體失聲痛哭。
    傅照野沒有阻攔她，看了鹿嬈一眼。
    鹿嬈點點頭，沒有直接走，而是留了下來幫忙。
    這一忙就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
    幫忙的人午飯都是在何家吃的，大家自己帶了幹糧過來，張春花熬了一大鍋白菜湯。
    吃完午飯，張老太爺把鹿嬈和何耀祖夫妻叫過去，開了個會。
    “曹家人不能放到外麵去。”張清宗沉聲道。
    鹿嬈心中一動，看向老太爺：“曹月娥最後那句話，應該是認識我。”
    張清宗點點頭：“這娘倆割人喉嚨的手法，不是簡單人啊。在村子裏這麽多年，他們一直避著人，倒是沒人發現端倪。”
    “曹家確實有問題。”傅照野推門簾進來，“剛剛我審問了曹月娥的娘，她透露出一個信息，曹家從前得過鹿家照顧。”
    鹿嬈一愣。
    屋裏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下來。
    好一會，張春花罵了一聲：“白眼狼！”
    “把她帶過來，讓小閨女審。”張清宗想了想，說道。
    傅照野點點頭，馬上就把曹老娘帶了過來。
    她的情況實在說不上好，這會已是萬念俱灰。
    看到鹿嬈，她哆嗦了一下，身子下意識往後退去。
    鹿嬈站到她麵前，平靜地看著她：“我不動你，我問，你說，可行？”
    曹老娘哆哆嗦嗦的，良久，點點頭。
    她女兒都已經死了，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她還怕什麽？
    “我知道您要問什麽，我告訴您。”
    這一次，她主動交代。
    “我曹家世代都是機關師，傳到我父親這一代，雖然沒落了，但也能靠著這門手藝過活。
    “1920年，我父親接了一個滬市的活，不小心得罪了權貴，得鹿老家主幫忙，使我曹家度過了那個劫難。所以，我們曹家都是知道鹿家的，也對鹿家的恩情銘記於心。”
    “後來戰爭爆發，我老爹在我們逃難前突然失蹤了。當時我就知道不對，可那時候王龍剛為了他兒子，不斷催著我和月娥動身來東北。
    “我沒辦法，當時月娥已經懷孕了，我們隻能一起來東北。”
    “可在半途上，我的月娥就流產了，後來終於在小山嶴安頓下來，王德全那個慫貨怕遭報複，竟然連孩子都不敢生。”
    “可惜我曹家這門手藝，是徹底失傳了。”
    她感歎了一句，抬頭看向鹿嬈。
    “我們並不是挖好密室後怕累不願意出門，而是在我們挖好密道後，我爹突然出現了。”
    “什麽？”屋裏幾人麵麵相覷。
    曹老娘苦笑了一聲：“當時村裏人都忙著去參軍，根本顧不上其他。也是這樣一個冬天的晚上，我爹偷偷摸到了家裏。他渾身是傷，整個人都瘦脫了相，已經沒了人形。”
    她抹了把眼淚，繼續說：“他回來，連一口水都沒喝上，跟我交代了兩件事就死了。
    “第一件，他說他被抓去了小青山的一個大墓裏，被人逼著在那裏改了密室，他懷疑他們要做實驗室。”
    “第二件，交給我一卷圖紙，讓我給鹿家人，他說鹿家人看到就會明白。”
    她跪到了地上，哭著說：“我爹說完那兩件事就死了，我知道當年我爹為了報恩，把我們曹家機關術的幾樣關鍵圖紙都交給了鹿家，鹿老家主一看這卷圖紙就知道我爹幹了什麽事。
    “加上王家被人威脅遷徙的事情，那時候我已經不敢按我爹說的去做了。我知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個大陰謀，我參與進去，一定會害死我的月娥。”
    “所以，我什麽都沒有說。我爹來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我就偷偷在密室找了個角落把我爹埋了，從此以後勸月娥減少外出。
    “王德全那個慫包，一聽我說以後都縮在家裏減少外出，他還巴不得。
    “後來，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我們在那個牢籠裏龜縮了那麽多年。”
    她說完，從袖子裏麵費力地抽出一卷圖紙，遞給鹿嬈。
    “鹿大小姐，這是曹家欠你鹿家的，今日就算還完了。”
    鹿嬈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嗤笑了一聲，一把奪過她遞過來的圖紙：“我鹿家不需要你還，你也還不清！”
    “啪！”
    張春花上前一巴掌抽到曹老娘臉上，對她破口大罵：“還？你拿什麽還？你爹改造的那個實驗室，你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命？
    “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但凡你早說出來……”
    張春花哽咽起來，完全說不下去。
    但凡當時曹老娘把那件事說出來，他們就可以早點找到那個實驗室。
    那麽，後來鹿六爺和小山嶴那些士兵，就不用死！
    “你們曹家可真厲害啊，一個助紂為虐改造實驗室，一個貪生怕死隱瞞不報，把他人性命當兒戲！
    “曹秀梅，你們來小山嶴後，哪怕做事處處不敞亮，但我們小山嶴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們是吧？
    “這些年，你們到底是怎麽心安理得地活著的！”
    張春花憤怒地罵道。
    曹秀梅臉色慘白，哆嗦著嘴唇，卻是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鹿嬈已經打開那卷圖紙，看完後遞給張清宗：“太爺爺，這就是那個實驗室的圖紙。”
    張清宗接過來看了一眼，沉默地遞給鹿嬈：“你收好。”
    鹿嬈知道。
    這件事，老太爺是準備先壓在小山嶴的範圍內，不會傳出去。
    “謝謝太爺爺。”鹿嬈把圖紙放進了口袋裏。
    “讓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曹秀梅哭著喊道。
    張春花冷笑道：“死那是便宜你了！你死了，誰每年去給你女兒和你老爹祭拜？指望我們去祭拜他們？做夢呢 ，我們不挖他們的墳就算對得起他們了！”
    何耀祖也冷著臉說道：“早知道就該把他們葬在烈士陵園，讓他們天天在犧牲的烈士麵前懺悔！”
    “不，不可以！”
    曹秀梅慌張地搖頭，被傅照野拖了出去。
    等她一走，張春花紅著眼睛把鹿嬈攬進懷裏，哽咽著久久說不出話。
    鹿嬈安慰地拍拍張奶奶的背，心中也很沉痛。
    他們，都有至親的人死在那裏。
    [果然，我們早就在這張大網裏。]
    鹿嬈心中極其複雜。
    曹家的事情暴露出來，總算了解了一些事情的起因。
    當年那個實驗室是曹家老爹所做，鹿嬈想，她爺爺當年進入實驗室後，大概是看出來了，所以才回家打造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密室。
    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警示後人，以防萬一。
    但鹿嬈知道，老頭子肯定還有別的打算。
    她會找出真相。
    如今，整張網已經初具雛形。
    所有線索都指向：京市。
    光有傅照野去查探京市的事情還不夠，鹿嬈決定自己也派出心腹去查探。
    同時，也要及時跟爸爸和阿大通消息，免得到時候因為信息差出現懊悔終身的事情。
    鹿嬈心裏想著之後的事情，在何家略坐了坐，便回了自己家。
    昨晚隻打了個盹，大家都累了。
    “小閨女，明天村裏開始做鹽菜，過來湊湊熱鬧。”張春花怕鹿嬈一個人待著多想，特意說道。
    “好。”鹿嬈高興地答應了。
    等回到家洗了個澡，剛換好睡衣準備補個覺，門突然從門框裏掉了下來。
    門外，站著一臉呆滯的傅照野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