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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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插瓶的花枝上,已不似正午時那熾盛,樓雪螢跪在地上,白皙的後頸被陽光覆上一層朦朧的金暈,愈發顯得她整個人纖薄清瘦。
這樣柔弱的女兒,竟能有那樣大的膽子,幹出那樣荒唐的事情來。
樓樞坐在上方,按著太陽穴,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樓夫人歎了口氣,問樓仲言:“武安侯當真不想娶簌簌?”
樓仲言道:“我多次暗示他,他都裝傻充愣,巴不得撇清兩家的關係,連登門道謝都不要。”
“你糊塗啊,簌簌。”事已至此,罵也無用,樓夫人隻能痛心地看著她,“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能幹出這種事情呢?要是武安侯願意娶你也就罷了,他現在不願意,怎麽辦呢?你又沒得到他的人,又丟了自己的名聲,你……你考慮過自己的將來嗎?武安侯救了你,卻不願娶你,外人都會猜測是不是有什麽內情,你叫我們如何解釋?這不值當啊,簌簌!”
樓仲言卻說:“不行,他必須娶。簌簌是什麽女子,配他綽綽有餘,唯一可指摘之處就是冒失了點,那也是因為對他一往情深才致。武安侯現在就是在氣頭上,等他想清楚了利害關係,說不定就同意娶了。”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這事兒不能拖。”樓夫人擰眉思索,“武安侯這次回京不是還帶了個老母嗎?不如我去探探李老夫人的口風,若是她願意,說不定能壓著武安侯同意。”
“都別妄動。”樓樞終於睜開眼睛,沉聲道,“明日上朝後,我單獨找武安侯聊聊。也許他是有什麽顧忌才不願意娶簌簌,總得問清楚才行,但絕不可強勢逼他。他在邊疆殺伐慣了,到京中已經很收斂脾氣了。這種人吃軟不吃硬,尤其是他現在對我們有誤會,更得謹慎對待才行。否則若他心裏一直憋著口氣,即使娶了簌簌,也不會善待簌簌的。”
樓雪螢一直沉默地跪著,聞言終於落下淚來。
樓夫人“哎呀”了一聲,急忙彎下腰來替她擦眼淚:“你哭什麽,這兒沒人罵你吧?”
樓雪螢搖頭,正是因為沒人罵她,她才更覺心酸。
她闖了這麽大的禍,把整個樓家置於風口浪尖,家人們雖對她有些責怪,卻並沒有打罵懲罰於她,而是在盡力幫她想辦法,挽救局麵。
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麽,卻因為自己,不得不在李磐麵前委曲求全。
她總是這樣虧欠家人,上輩子從太子妃變成貴妃,家人平白遭受攻訐,這輩子想換個人嫁,家人又平白受累蒙冤。
如果她一直是個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閨秀,根本就不會發生什麽與陌生男人通信,和借乘陌生男人馬車之類的事情,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可偏偏正是因為家人愛她、縱容她,才會導致她這樣膽大包天,屢屢犯下錯誤。
“對不起……都是女兒的錯。”她哽咽道,“是女兒糊塗,才讓爹娘、讓兄長受累。女兒以後一定安分守己,再也不連累家人。”
樓仲言本來以為她是按照自己的囑咐,在那兒裝哭,但仔細一看發現她是來真的,不由唉了一聲,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行了行了,別哭了,萬一哭傷了身子,又讓父母親心疼。”
樓樞也歎了口氣,對樓雪螢道:“事已至此,你自己知錯就好,以後記住,切不可再如此妄為。但不管怎麽樣,既然你認準了武安侯,爹一定想辦法讓他娶你。”
樓雪螢囁嚅道:“武安侯剛拒了陛下的賜婚,轉頭卻與我們結親,陛下……會不會介意?”
“這你就不必管了,朝堂的事,自有我處理。”樓樞道。
次日,乾陽殿。
早朝結束,官員們陸陸續續地走出大殿,步下台階。有的神色凝重,在思考早朝所議之事,有的談笑風生,無事一身輕爽,但無論是誰,看見單獨站在殿外廊柱下的兩個人時,都會忍不住放慢腳步,多看兩眼。
原因無他,隻因這兩人是武安侯李磐與秘書少監樓樞。
昨日廣平郡公府上之事,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朝中官員更是無人不知。
此刻看他們二人站在一處,想必定是在商議武安侯與樓小姐的婚事了吧?隻是為何二人表情卻如此嚴肅?
樓樞瞥了一眼不斷投來好奇目光的人群,對李磐道:“今日天氣晴朗,若武安侯無事,可否陪下官閑逛片刻?”
李磐:“這乾陽殿前還能閑逛?”
樓樞:“……偶爾為之,並無不可。常有同僚在散朝後邊走邊議事。”
李磐:“也好,樓大人請。”
二人走到了大殿之側,終於隔絕了人群的視線。
樓樞並未單獨與李磐說過話,隻在早朝上見過他,聽他說過幾句。他和大多數武將差不多,除非皇帝點名,否則不會輕易在早朝上開口,但他又和京中的武將不太一樣,京中的武將說話迂回委婉一些,他卻直來直往,言簡意賅,直切要害,常常將皇帝說得一愣一愣,隨即又忍著笑讓他不必再說了。
說句實話,樓樞心裏是有些欣賞武安侯的。
前提是他願意娶自己的女兒。
方才與李磐那簡單幾句對話,已讓樓樞對此人的性情有了更鮮明的了解,他思忖了一下,放棄了原本的引語,開門見山道:“侯爺是爽快人,下官也不想耽誤侯爺的時間,今日約侯爺出來,一是想感謝侯爺昨日對小女的救命之恩,二是想問問侯爺,可願娶小女為妻?”
李磐反倒愣了一下。
昨天那個樓家二公子一直在文縐縐地試探他,他今日都做好跟樓少監長篇大論的準備了,怎麽這個樓少監這麽直接?
不過直接也好,省得他浪費唾沫。
李磐便道:“我救樓小姐,隻是出於道義,並不是對樓小姐有什麽想法。實不相瞞,我暫無娶妻打算,還請樓大人理解。”
樓樞並不意外,繼續問道:“不知侯爺是不願意娶小女,還是其他女子也都不願意娶呢?”
李磐:“至少現在,什麽女子都不想娶。”
樓樞:“侯爺年過二十八,至今未娶,不知是不是有什麽顧慮?若有顧慮,可方便告予下官?或許下官有辦法解決呢?”
李磐:“不太方便。”其實是懶得說。
樓樞卻忍不住微微皺眉,心想,不會是戰場上受了傷,落下什麽隱疾了吧?昨日話放早了,要是真有隱疾,還是趕緊回去勸女兒死了這條心吧。
看樓樞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李磐忽然就感覺不對,用力咳了一聲,道:“娶妻當慎重,我初到京城,一切都在熟悉之中,不想這麽快娶妻。”
“侯爺顧慮得是,京城與西北大有不同,的確需要一段時日方能適應。”樓樞接話,“正值春日,京中盛景無數,頗值得遊覽,可惜侯爺如今無人不識,隻怕是走到哪裏,哪裏便會引起百姓聚集,擾了侯爺興致。下官倒是有些門路,可讓侯爺在遊覽的同時,保侯爺清靜,若侯爺有什麽想知道的,也大可以來問下官,下官定當知無不言。”
據他所知,李磐進京後就隻在三個地方打轉,皇宮、李宅,還有與人宴飲的酒樓。但他猜測,李磐此人應該並不喜歡應酬,與人宴飲隻是迫於無奈罷了。且李磐是個武將,應該有調查清楚所住地域環境的習慣,之所以一直沒有行動,有可能隻是因為不方便。
現在他給了李磐機會,如果李磐動了心,就應該順著台階下來。而他也可以趁機把樓雪螢安排進來,反正兩個人都沒有清譽可言了,讓樓雪螢陪同李磐遊曆京城,說不定還能培養培養二人感情。
樓樞算盤打得很好,然而李磐卻道:“多謝樓大人美意,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己探索。”
樓樞:“……”
怎麽這麽油鹽不進!
二人正僵持間,忽聽身後有人在喚:“武安侯,樓少監。”
二人轉過頭,發現竟是景徽帝身邊的大太監鄭公公。鄭公公微微弓著腰,笑眯眯地說道:“陛下有請二位大人禦書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