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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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樞並沒有去上值,隻往秘書監告了個假,便匆匆回了家。回到家後,又立刻派人去把還在當值的樓仲言喊回來。
    他一進家門,便看到自己的夫人迎麵急急走來:“老爺!方才宮裏來了人傳旨,說是陛下給簌簌和武安侯賜了婚?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還賜上婚了?”
    樓樞:“賜婚不好麽?”
    “當然不是!哎呀,隻是我想不明白陛下怎麽還管這事兒呢?”樓夫人道。
    樓雪螢站在門廊下,一臉惶惑地望著父親。
    樓樞走了過去,溫和地看著樓雪螢,道:“進去說吧。”
    “父親!”樓雪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焦急問道,“您說一定想辦法讓武安侯娶我,莫非就是向陛下請旨賜婚?”
    她剛聽到宮裏傳來聖旨的時候,差點又暈過去,結果仔細一聽發現是給她和武安侯賜婚,不由地驚呆了。
    “當然不是。”樓樞在黃花梨闊椅上坐下,飲了口茶道,“我豈敢為了你的婚事,就去驚動陛下。隻是今日散朝後我找武安侯聊了幾句,還沒聊完,便被陛下傳召,去了之後方知是陛下有心賜婚。”
    “陛下主動賜婚的?”樓雪螢喃喃著,有些恍惚地坐在了一邊,“陛下為什麽會主動賜婚?他先前不是還想把皇室女眷嫁給武安侯的嗎?”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賜婚一事,恰恰展現了陛下的寬廣胸襟。”樓樞浸淫官場二十餘載,心中自然有自己的揣摩,隻是有些話沒必要講給不諳世事的女兒聽,“怎麽,看你的表情,被賜婚了還不高興?你得償所願,難道不好嗎?”
    樓雪螢勉強笑了一下:“不,女兒並沒有不高興……女兒隻是……怕武安侯覺得受陛下所迫,心裏仍是不喜這樁婚事。”
    “他不喜歸不喜,但總算是接受了,而且我今日與他交談之後才發現,此人不僅愛憎分明,敢於直言,行事上也確實是有點意思。”樓樞撚著短短的胡茬,若有所思地笑道,“你可知陛下賜婚之後,我與武安侯走出禦書房,他對我說了什麽?”
    樓雪螢:“什麽?”
    “他問我,你究竟願不願意嫁他為妻,如果你自己願意,那他無話可說,如果你自己不願,隻是受流言和父母所迫,那你嫁進他們家,也不會過得高興的。”
    樓雪螢一怔。
    樓夫人挑眉:“武安侯真是這麽說的?”
    樓樞:“豈會有假。”
    “好啊,好啊。”樓夫人總算是笑了,“這麽看來,盡管武安侯還是覺得我們樓家有心算計,但他隻認為是我們兩個老家夥的錯,並不能怪罪到簌簌頭上。畢竟父母之命,簌簌又不能違抗。”
    樓樞:“所以我才說武安侯此人有意思,就事論事,不喜牽連,簌簌嫁過去,應當不會受委屈的。至於我們,他心裏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反正也不能拿我們如何。”
    樓夫人握住樓雪螢的手,笑得合不攏嘴:“簌簌,你倒是會給自己挑夫婿!如今有陛下賜婚,武安侯又肯容你,假以時日,他定然能發現你的好,隻會後悔自己沒有更早就娶你!”
    樓雪螢微微紅了臉,將手抽了出來:“我不跟你們說了,我先回去了。”
    樓夫人:“你這孩子,昨天跳水的時候膽子那麽大,今天倒是害羞起來了!”
    樓雪螢一聲不吭,提著裙子飛快地跑了。
    樓夫人望著她的背影,轉頭對樓樞笑道:“真是該正經的時候不正經,不該正經的時候瞎正經!”
    樓樞:“罷了,隨她去吧。我今日急著回來,就是要與你商量婚期等諸多細節,既是陛下賜婚,那便耽誤不得,所有流程都得盡快議定……”
    樓雪螢一路小跑回了自己院子裏。
    采菱給她倒了杯茶,嘻嘻笑道:“小姐這下滿意了?陛下賜婚,武安侯是不娶也得娶了。況且老爺還說了,武安侯說不定以為小姐昨日是被逼的,心裏還對小姐諸多憐惜呢!這可太好了,男人一旦開始憐惜一個女人,就離愛上她不遠了。”
    樓雪螢:“……你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你昨日可不是這個態度。”
    采菱:“那都是因為奴婢淺薄,奴婢哪能知道小姐的婚事還能有陛下撐腰呢?又怎麽知道武安侯並不是討厭小姐,而是怕小姐被老爺夫人脅迫呢?如今看來,小姐的眼光真是好啊,這水落得真是劃算啊!”
    樓雪螢:“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采菱:“小姐前幾日嚷嚷著非武安侯不嫁,現在真的要嫁給他了,終於知道害羞了?”
    樓雪螢瞪她:“快下去!”
    “行行行,奴婢就不在這兒打擾小姐了,想來老爺和夫人那邊也有事要叮囑奴婢。”采菱嬉皮笑臉,關上門,興高采烈地跑了。
    樓雪螢捂住了額頭。
    她終於能嫁給武安侯了,可她卻並不高興,反而更加不安——隻因這是皇帝賜的婚。
    按本朝規矩,皇帝賜婚,就意味著在婚後回門當日,新婚夫婦得先進宮拜見皇帝謝恩後,才能正式回門。
    她要進宮,見到皇帝……
    這根本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啊!一想到這裏,樓雪螢便越發頭痛了。
    而李宅裏,得知賜婚旨意的李母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哎唷,我就說嘛,有什麽好強的,你看看,連陛下都賜婚了,你命中就是得娶這個妻啊!”李母美滋滋地說道。
    李磐哼了一聲:“你就先美著吧,等人娶回來了,你就知道自己能不能消受得起了。”
    李母道:“你別把人千金大小姐說得跟母夜叉似的,再嬌縱,她住她的,我住我的,我又不要求她伺候我,有什麽消受不起的?還是管管你自己吧,我又不跟她住一屋,她要嫌棄,那也定是先嫌棄你!”
    李磐撇了撇嘴。
    李母問一旁的呂貴:“這京中成親是什麽風俗啊?咱們需要做哪些準備啊?”
    呂貴道:“六禮儀式都差不多,隻不過有些物什器具有所區別,這些都好說,最重要的是婚期,像咱們侯爺和樓家這種人家,成親肯定不能買現成的,都得定做,務必得搶在婚期前做好才行。”
    “對對對,婚期。陛下沒有定婚期,那就是讓我們兩家自己商量著來?”李母當機立斷,“走走走,呂貴,備車,我們現在就登門拜訪樓家!”
    李磐喲了一聲,斜睨著她:“娘的身子骨何時這麽硬朗了?陛下真乃神醫也,一道聖旨,娘的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痛了,連水土都服了!還敢主動去樓家這樣的書香門第,看來這一夜娘親是挑燈苦讀,認了不少字兒啊!”
    “去去去,少在這裏挖苦你老娘。”李母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脖頸上,“你給我起來,一起去!我嘴笨,等會兒你多說點好聽的,不要再說這些不著四六的話了!”
    李磐:“到底在急什麽?”
    “陛下賜婚,怎麽能不急?你磨磨蹭蹭的,陛下當你要抗旨呢!何況咱們是男方,咱們不上門,難道等著女方上門嗎?像話嗎?”李母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什麽,開始在屋裏轉圈,“對了對了,之前買回來的新衣裳呢?翠翠,趕緊幫我換上,可不能在親家麵前丟人!”
    李磐看著丫鬟跟在李母身邊來來去去,不由扯了扯嘴角。
    唉,算了,早去晚去都得去,娘開心就好。
    他站起身,對呂貴道:“走吧,去備車,今個要是見不到樓家的人,她晚上都睡不著覺。”
    呂貴笑道:“侯爺要成親了,還是陛下賜婚,這樣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夫人怎能不高興呢?”
    然而等李母一番打扮結束,已經到午膳時間了。李磐道:“這個點過去,不是打擾人吃飯嗎?”李母遂作罷。
    等吃完飯,李母又想出發,李磐又道:“吃完飯人家要午歇,你過去,人家還得從床上起來接待你。”李母隻好又忍住了。
    直到快過未時,李磐才帶著李母出發。被壓製了這麽幾個時辰,李母終於顯得鎮定了一些,不再如最初那般激動,可當馬車離樓府越來越近時,她還是再次緊張起來,忍不住去抓兒子的胳膊。
    結果一抓抓了個空。
    抬眼一看,李磐正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懶洋洋地靠在車廂壁上,說道:“慌什麽,大家都兩隻眼睛一張嘴的,人家會讀書,你還會種地呢,沒你種的地,他們早餓死了。”
    李母虛虛啐了他一口:“胡說什麽呢!”
    李磐笑了笑。
    馬車在樓府前停下,李磐先下去,站在地上扶著李母下了車。
    樓府的門房對著李磐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上來問道:“敢問閣下,可是武安侯?”
    李磐頷首:“正是,勞駕通報一聲,我攜母親入府,來與你們老爺夫人商議樓小姐與我的婚事。”
    門房連忙一揖:“侯爺稍等,小的這便去通報!”
    李磐還是第一次來樓府,抬頭對著紅底鎏金的門匾看了又看,低聲問母親:“娘,你認得這上麵寫的什麽不?”
    李母:“你娘又不是傻子,猜也知道是樓府兩個字啊!”
    李磐:“不錯不錯,這嘴也不笨啊。”
    李母:“……”
    見樓府的人不在,李母悄悄對兒子翻了個白眼。被他這麽一打岔,方才的那點忐忑好像也不見了。
    門房很快回來,恭恭敬敬地將李磐母子以及隨行的呂貴請進了府。
    走了沒幾步,便見到了從內院迎出來的樓樞夫婦。
    樓樞拱了拱手:“侯爺。”
    李磐挑眉:“喲,樓大人,看來我所料不錯,你果然今日偷懶,沒在值上。”
    樓樞笑了笑:“陛下賜婚,心中有事,坐立難安,隻好向官署告了假,回來處理家事。這位想必就是李老夫人了?”
    李母挺了挺腰背,有模有樣地說道:“樓大人客氣。老身不過一鄉野村婦,今日得知陛下賜婚,十分惶恐,若有什麽行事不周之處,還望樓大人多多包涵。”
    “老夫人過謙了。”樓夫人在旁邊含笑道,“能培養出侯爺這樣的兒子,老夫人又豈會是什麽鄉野村婦呢?分明也是巾幗英雄啊!”
    李母被她說得老臉一紅。
    樓樞:“侯爺、老夫人,裏麵請,我們慢聊。”
    另一邊。
    “二公子,小姐!”采菱衝進房間,對正在說話的樓仲言和樓雪螢道,“侯爺帶著李老夫人登門了,現在正在往老爺夫人的院子裏去!”
    “哦?這麽快就來了?”樓仲言道,“算他識相。”
    他擱下茶杯,對樓雪螢道:“他們定是來聊婚儀細節的,你有什麽想問的,我去幫你問問。”
    樓雪螢搖頭:“我沒什麽想問的,他們決定就好。”
    樓仲言:“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嫁給武安侯嗎?這麽重要的婚事,你難道就沒有什麽想法?”
    樓雪螢抿了抿唇,剛想說真的沒有,忽然頓了一下,改口道:“婚期擇吉日,隻要是來得及的,越快越好。”
    樓仲言:“……”
    樓仲言恨鐵不成鋼:“我剛才怎麽跟你說的?不要老是上趕著往男人麵前湊!你要矜持,要有距離,這樣男人才覺得你得之不易,才會珍惜你,反正陛下都已經賜婚了,差那麽一個兩個月有什麽要緊?你挑那麽近的日子,人家還以為你有多恨嫁呢!”
    樓雪螢低著頭,小聲道:“我怕夜長夢多。”
    她本來就急著嫁給李磐,現在得知是皇帝賜婚,更是心急如焚。
    誰知道皇帝怎麽想的,竟然給她和李磐賜婚!怕隻怕她備婚期間,皇帝終於按捺不住去查了她的身份,發現自己竟然把“簌君”拱手讓人,不得氣暈過去?恐怕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封妃,美其名曰“尚未成親,不違禮法”,然後再給李磐一些補償,這事兒便當過去了。
    而李磐那邊正好本就不想娶妻,對她並無感情,被皇帝搶了未婚妻,還天降橫財,說不定還在心裏慶幸呢。
    那她費盡心思做了這麽多,不全完了?
    “你說什麽?”樓仲言沒聽清。
    “沒什麽,我就是怕時間拖久了,外麵又有流言。”樓雪螢道,“你去吧,除了婚期要快,我沒什麽別的要求。”
    樓仲言用手指點著她,咬牙道:“你啊你。”然後重重歎了口氣,搖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