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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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院裏鈕祜祿氏怎麽發作下人,一時半會兒還傳不出去,正院這邊老太太佟佳氏的心思則都放在福璿這個小女兒身上。
    “昨晚上我讓人去你屋裏,趙嬤嬤說你睡了。怎麽回事,昨天幹了什麽勞心勞力的事情,讓咱們福姑娘睡那麽早。”
    “額娘,您有話就直說,挖苦我有什麽意思。”
    福璿或許脾性和一張嘴都不怎麽好,但自從帥顏保去世之後,福璿就一直堅持每天早上早起半個時辰,從後罩房往額娘佟佳氏這邊來,跟著佟佳氏身旁的兩個貼身丫鬟一起伺候老太太穿衣洗漱。
    曾經佟佳氏跟女兒說過,不讓她起這麽早,福璿隻說一個人在後罩房那邊沒意思,還不如早早的當額娘跟前來,來得早了還能在額娘這邊睡個回籠覺,等睡飽了再起來吃早飯。
    佟佳氏當然知道女兒說的不是真話,大姑娘了誰不願意自己一個一個院子待著,女兒不過是願意陪著自己這個沒了丈夫又死了兒子的老婆子罷了。有這麽個小女兒陪著,不怪佟佳氏最偏心她。
    “我擠兌你做什麽,倒是你得說清楚,昨天到底為什麽非要找你侄兒媳婦的不痛快。沈家是漢軍旗,這事兩家做親的時候就知道了,那會子咱們家不說什麽,現在新婦進了門你這個當小姑姑的又拿來挑理兒,你說說你這是要幹嘛。”
    “額娘,我不是衝著沈氏去的,我那樣子是做給二哥看的。”
    “他當年看中了沈家,當我們都看不明白是為什麽?還不是看中了沈氏她爹如今在戶部當郎中,還管著漕運。
    那麽大一個福建司都歸她爹說了算,二哥又一直想出京去待幾年,有個這樣的姻親,比在旗內找個滿洲人家更強些。
    他是個讀書人,要不是大哥當年走的突然,他肯定要考咱們旗人的科舉。真考出來了入仕為官,當阿瑪和瑪法那樣的人,才是二哥心心念念想要的。”
    赫舍裏希福沒入關前就已經精通滿文漢文,從那時起赫舍裏氏這一支就跟漢人世家一樣,三歲給家中孩子開蒙識字,家裏每一輩兒的孩子都是這麽長大的,福璿和赫奕自然也不例外。
    自己的二哥想從文,但大哥突然間去世之後,他就不得不頂替了大哥安心待在侍衛處留在京城,哪兒也去不了。
    在外人看來,赫奕身為已經分家出去的二房,能重新搬回大宅來,如今還專門在養心殿乾清宮當值,這就算是最好的安排了。但福璿知道,她二哥誌不在此,或早或晚他一定會走。
    “二哥有他的野心很正常,我早早地就跟他說過,嫁人可以聯姻也是咱們家的姑娘應當應分的,但他不能那我當鋪路石,更加不可能嫁去南邊,我一定要留在京城。”
    帥顏保和額爾赫接連去世,福璿的親事是被耽擱了,但是這兩年也不是沒跟她尋摸過人家,隻不過舒穆祿氏出麵連著找了兩家都不在京城。
    一家是駐守在佛山,副都統家的次子,正藍旗的人。還有一個家在江寧府,家裏阿瑪擔任駐防協領,赫奕看中的是他家長子,要說家世著實不錯,可兩家福璿一家都沒同意。
    別人家給女兒說親,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生赫舍裏家連著兩個家主都不在了,赫奕說是當家可福璿一貫不怕這個哥哥,她說不願意就等當場給赫奕甩了臉子。
    再加上佟佳氏心疼女兒,每次當著兒子的麵答應去勸福璿,轉頭不到半天時間,肯定又被福璿說服回過頭來勸服赫奕,你妹妹沒看上不喜歡就別勉強,好人家這麽多,總能挑著個合適的。
    一次兩次這麽著,再往後舒穆祿氏也就不肯再摻和這費力不討好的事,赫舍裏家有個嫁不出去的姑奶奶就傳開了。
    原本再找個京城以外的人家,說不定還行,這次福璿當著赫奕的麵拿沈家的家世來挑揀,就是明擺著不滿意她二哥心裏打的算盤,往後她的親事著落在哪兒,就更不好說了。
    “我知道我的兒是個嘴硬心軟的,你不想嫁出京城,是放不下我這老婆子。但是你得知道女人一旦嫁了人,心思就得放在自己和婆家身上了。好閨女,這輩子還長,你得替你自己多想想。”
    佟佳氏捧著小女兒的臉,已經送走了丈夫和長子的人臉上的神情沒什麽大起伏,福璿還是從她額娘眼裏看出了不舍和心疼。
    心疼,是覺得她這個女兒稀裏糊塗就把最好嫁人的幾年給浪費了。而不舍,福璿歪過頭用自己的臉蹭了蹭佟佳氏的手心,她清楚自己真的快要留不住了,不管自己願意還是不願意。
    “額娘,您別操心我。我昨天跟毓朗那小子說了,讓他給我尋摸著,他這兩年在護軍營認識的人多,說不定能找著好的。”
    “阿朗?”佟佳氏皺了皺眉頭,“你就這麽不信你二哥,寧願把這事托付給你侄兒。”
    “額娘,咱們早就分家了。二哥是分出去的,額娘和我是跟著大哥的。大哥走了家裏本該由阿朗當家,當年是不得已,才讓二哥一家搬回來。可如今阿朗都娶妻成家了,額娘您想好以後該怎麽辦了嗎。”
    “這事你少操心,人家都說大姑子小姑子最難伺候,你不能討這個嫌。時辰不早了,你兩個嫂子該來了,這事不說了啊。”
    母女兩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各自心裏是什麽意思也就都明白了。福璿心裏自有一杆秤,說不說的也不那麽要緊。
    昨晚上東小院的動靜沒瞞著誰,今早沈婉晴和毓朗照舊是最後到的,一屋子人也沒誰說閑話。就連福璿細細打量過一進門嘴角就沒放下來過的毓朗,也忍不住跟著揚起眉梢。
    因著福璿是衝著兩人這邊笑的,沈婉晴還以為她是衝自己,雖然不知道昨天還挑自己刺的福璿今兒怎麽就轉性了,但奈何福璿長了一張美人臉。
    不板著臉或是故意擺出那副刁難人的刻薄樣子,就是個標準的濃顏係大美人兒。或許是姑侄的緣故,毓朗跟她眉眼間還真有幾分相像。
    美人衝著自己笑,沈婉晴一個沒忍住也衝著她笑了一個,樂嗬嗬的看得福璿都毛了,抬手就往自己鬢角發髻上摸,生怕是頭發亂了,要不然阿朗媳婦衝自己笑個什麽。
    昨天來正院請安就拌了嘴,今天所有人都顯得格外和氣乖順,過了昨晚才算是沈婉晴這個新婦真正成了赫舍裏家的媳婦,隻要是跟她沒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的晦氣。
    “明日回門,這些東西是我這個老婆子的意思,到時候一起帶回去給你額……母親。”
    佟佳氏一時說得順了口,話都說了半截兒了才想起來自己這個孫兒媳婦是漢軍旗的,才又改了口。
    回門禮早就準備好了,現在佟佳氏再給的都是額外的。這也是近些年約定俗成的習慣,新媳婦回門的時候除了禮單上準備好的東西,婆家多多少少還要再額外送一些。‘一些’的多少,就代表了婆家對這個新媳婦有多滿意。
    要按著沈婉晴的意思,這才兩天能看出來什麽滿意不滿意,大差不差過得去就行了。
    不過或許是佟佳氏想要對大房以示親近,準備的東西多得本來一直在捧著佟佳氏說笑的二嬸舒穆祿氏,看著那些東西笑容都僵了一瞬。
    “哎喲喲,額娘怎麽把這好東西都拿出來了。看來咱們大奶奶真是個可人疼的,這一進門就讓老太太把壓箱底的都拿出來了。”
    舒穆祿氏說的是一對鬥彩纏枝蓮紋高足杯,仿的成化年間鬥彩的官窯,是前些年太子生辰賞下來的東西,雖不是同一支但到底同出一族,赫舍裏家便也跟著得了賞。
    這一對高足杯舒穆祿氏也就賞下來那天見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見,就婆婆拿出來要送去沈家,要說心裏沒一點兒酸勁兒,那肯定是假的。
    “嗯,朗哥兒媳婦是咱們家長孫長媳,她不可人疼,難不成還你這個猴兒可人疼啊。”
    有時候埋汰人也是一種親昵,至少這份埋汰鈕祜祿氏就得不著。舒穆祿氏被婆母噎了一下也不生氣,反而還湊上去問佟佳氏,那以後圖南成親,新媳婦回門是不是也有好東西。
    彩衣娛親這一套沈婉晴做不來,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這年頭婆婆就是天,自己的婆婆沉默寡言還說不好是個什麽性子。隻看佟佳氏和舒穆祿氏就能看出來,往後這一家子的事還多著呢。
    晨昏定省是規矩,但誰家也不是抱著規矩過日子。
    佟佳氏怕兩個房頭在她那兒吵起來,鈕祜祿氏又是個好靜的,家裏隻有早上得去佟佳氏的正院請安,有事說事沒事就回來。至於下午,佟佳氏要禮佛從來不叫人打擾,就更加不讓人去請安了。
    即便一大家子都在,佟佳氏也沒有多留眾人。在正院吃過早飯,略坐了坐便回來了。
    “過了這幾天就好了,老太太平日裏不怎麽留人吃飯。也就是你剛嫁過來,總不好讓你去正院請個安就回來這才留的。我見你方才吃得少,等會兒讓廚房弄些餑餑點心過來。”
    “以前在家的時候人也多,沒什麽不習慣的。”
    沈婉晴是在工地上當過負責人的,什麽大鍋飯沒吃過,不至於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人多點兒就不適應。她今天早上吃得少,純粹是因為腰上不舒服,老覺著別著勁兒,什麽姿勢都難受。
    “還不是都怪大爺,昨晚上我那麽喊著讓你停一停,你倒是聽啊。哪有那樣的動靜,早上那會兒要不是秋紋扶我一把,我非摔個狗啃泥。”
    “那要不再歇歇?這院裏的人等之後再見吧。”
    “歇什麽,明天得回門,我帶過來的那些嫁妝還沒入庫,你看看那院子裏堆的東西,下午不得收拾收拾啊。”
    沈婉晴撐著腰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兩圈,也不管毓朗跟狗兒一樣,一雙眸子盯著自己來回跟著轉,“行了,我又不是紙糊的,大爺收收你那表情,活像我要怎麽了似的。腰疼,又不是要死了。”
    “胡說,死啊活的這話也是能亂說的?”本來懶洋洋靠在羅漢床上的毓朗一聽這話立馬就坐直了,抬手拉住沈婉晴的腕子,“快呸呸呸三下,說話要避讖,怎麽這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