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七零對照組:但是ABO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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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春堂就在前麵。”
    藥鋪門臉不大,柳如濤推門而入,對櫃台後戴著老花鏡的老中醫微微頷首:“孫伯。”
    老中醫抬眼,看到柳如濤,又看看她身後的任映真,渾濁的眼睛裏沒什麽波瀾,隻“嗯”了一聲。
    柳如濤將藥方遞過去:“勞煩您。”
    老中醫接過,扶了扶眼鏡,仔細看過,又抬眼打量了一下任映真,沒多問,隻低聲咕噥了一句:“方子……有點分量。” 便轉身開始抓藥。
    他動作不快,但極其精準,枯瘦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藥櫃抽屜間穿梭,稱量、包紙、捆紮,一氣嗬成。
    藥包好,沉甸甸的一摞。任映真阻止柳如濤買單,他付了錢,回程仍走那條梧桐小徑。沒有誰再提起之前的話題。
    回了任家,徐桂枝將煎藥的第一道工序仔細交代給柳如濤,便以“活動活動筋骨”為由,拄著拐杖踱到院子裏去了,留下空間給任家母子。
    大哥和小弟一個上工一個上學,沒人回來。
    陳芝蘭現在的精神明顯比下午剛見時好些了,她半倚著舊被褥,看著兒子的臉。她看了許久,輕輕歎了口氣:“小真……”
    “媽,哪裏不舒服?”
    陳芝蘭搖搖頭,目光飄向窗外。院子裏,徐桂枝正緩緩踱步。
    “那姑娘,”她收回目光,同任映真對視,“是濤妹子吧?桂枝嬸的孫女。”
    任映真握住母親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是個好孩子。”陳芝蘭歎息道:“看得出心實誠……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樣。”
    任映真沒說話。
    陳芝蘭反手拍了拍兒子的手背,眼裏都是過來人的了然和深沉的憂慮:“媽看得出來,她中意你……可惜她是Alpha,你是Beta。”
    “媽有些、媽有些怕你被情意一時衝昏了頭。”她咳了幾聲:“現在情濃意切,什麽都好說。但日子久了呢?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別人家孩子滿地跑自己屋子裏頭冷清,再深的情分也經不住這樣磨。”
    “Alpha都這樣,就算是你爸、有了映春和你,不還是天天盼著小光?你是見過的。”
    她握緊了任映真的手,可能拚盡全力,但因為實在虛弱,甚至沒有辦法包裹他的指尖,近乎哀求:“你不要犯傻。”
    “媽,你放心。”他回握住母親的手:“我心裏有數,不會的。”
    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而已。
    隻待他離開這兒,“任映真”自己愛怎麽選就怎麽選。
    回程還是老石頭叔開車帶他們回去,抵達河灣農場時,夜色已深,隻有零星燈火。
    徐曉思來找他:“那個林紅梅又在鬧了。”
    她語速飛快:“開始是哭天搶地,說我們不讓她回去,要死要活!前幾次被看著,沒讓她得逞!今天下午趁徐奶奶不在,我也是沒注意,她居然吞了縫衣針!要不是趙曉燕眼尖,看她表情不對……”
    “我和文秀姐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她按住,用磁石把針順著腸子吸出來,她吐了好多血沫子,現在人還半死不活地躺著……嚇死人了!”
    她一口氣說完,看著任映真。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時間跑來找對方講這些,也許對方會驚訝、凝重或者不耐煩。
    然而沒有。
    任映真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他安靜地聽完徐曉思這席話,並不為其慘狀觸動,仿佛與他毫不相幹。他既沒有追問細節,也不詢問林紅梅的現狀。
    “你辛苦了,早點休息吧。”他說。
    徐曉思有些遲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最終還是收回手。她的直覺很敏銳,她感覺……任映真好像知道林紅梅最終會變成什麽結局。
    而他知道那無法逆轉,所以不打算投入任何多餘的情緒,隻會這樣平靜地看著既定命運的鏈條無情地滑向終點。
    今年河灣農場入冬之前,老天好像被捅了個窟窿,連日暴雨傾盆而下,雷聲仿佛要劈開天地,天空黑得像一口倒扣的鐵鍋,學校也停了課。
    徐桂枝站在院裏去看水井,渾濁的井水正瘋狂地向上翻湧、冒出氣泡,這可不是好兆頭。
    上遊水庫告急的消息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場部廣播嘶啞地重複著最高級別的防汛警報。
    堤岸上,沙袋壘起的臨時堤壩蜿蜒如龍。
    Alpha和男性Beta們之前已經用沙袋堵住村口,但未能阻擋水流和延緩淹沒的速度,他們渾身泥濘,輪班值守,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渾濁洶湧、不斷拍打著脆弱堤防的河水;
    水位線早已超過曆史最高記錄,渾濁的浪頭帶著上遊衝刷下來的斷木雜物,一次次凶猛地撞擊著沙袋牆,發出沉悶的巨響。每一次撞擊,都讓堤上的人心頭一緊。
    &nega們則在相對安全的區域加固房屋,將最後一點糧食和家當搬到高處,負責將老人和孩子們轉移到附近地勢稍高的磨坊和幾棟相對來說更堅固的青磚房上。
    但洪水太大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堤壩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巨大的缺口。
    渾濁的、帶著死亡氣息的洪水如同掙脫鎖鏈的惡龍,咆哮著、翻滾著,以無可阻擋之勢,瞬間灌入河灣農場。
    “救命啊!鐵蛋!”
    混亂中,一聲淒厲的哭喊劃破夜空。是鐵蛋的娘。
    徐曉思在磨坊台階上正幫忙拉拽受困的老人,眼角餘光猛地瞥見遠處建築廢墟旁的驚險一幕:
    鐵蛋那孩子被卡在斷梁下哇哇大哭,一個應該是搶險隊的Alpha背對著她正奮力將他往外拽——巨浪襲來,他抱著孩子被卷向老槐樹,在急流中岌岌可危!
    “鐵蛋!”她想也沒想,從相對安全的台階上滑下去,紮進齊腰深的冰冷洪水中。泥漿裹挾著碎石雜物打得她生疼:“這邊!”
    她聽見自己心中的鈴鐺正在瘋狂作響。
    徐曉思拚盡全力逆流挪過去,險之又險地抓住了那個Alpha扒著槐樹的那隻胳膊。洪水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將她身體帶得猛地向前傾,她大喊:“這邊!救命啊!——抓住我!”
    “幫忙啊!”她止不住被拖向更深的趨勢:“誰來幫幫忙!救命!”
    她的力氣在洪流麵前實在微不足道。
    就在她雙手發麻時,另一雙手從她身邊伸了出來。
    任映真緊緊抓住了她抓住Alpha的那隻手臂,兩人合力、一條脆弱的“人鏈”在死亡的邊緣勉強形成。
    鐵蛋的頭無力地垂著,臉色青紫,恐怕已經嗆水昏迷。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那Alpha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孩子,再抬起頭時是孤注一擲的決然。
    “趙同誌,別鬆手!”
    “先救孩子!”趙玉樹吼道:“把他拉上去、快!”
    說完,他奮力將懷裏的鐵蛋向上托舉,試圖讓男孩夠到更靠近岸邊的徐曉思的手。
    她忍著劇痛,努力伸長手臂,三人合力,終於摸到了鐵蛋濕透冰冷的衣襟,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捏緊。
    “拉!”任映真在她耳邊喊道。
    她奮力向後拖拽,終於將鐵蛋從趙玉樹的懷裏拉拽上來。
    孩子得救了!
    哢嚓。
    就在鐵蛋被徐曉思拽上岸的刹那,趙玉樹扒著的老槐樹樹根被洪水徹底衝斷。他失去最後的支撐點,那隻尚被徐曉思拉住的手臂也因此扯出。
    “不!”徐曉思伸手再去拉他,卻拽了個空。
    絕望的陰影迅速籠罩了這片區域。
    Alpha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看見了河底翻滾的泥沙。窒息感如同沉重的鐵板壓在胸口,四肢已經失去所有知覺,黑暗在視野邊緣迅速合攏。
    他想:結束了——
    ——是露水的味道。
    露水是死寂而冰冷之物,它在萬物之間,又置身事外。
    毫不動人。
    但許渡人。
    那股冰冷純粹的味道穿透了濃鬱嗆人的泥腥味,如同一道極寒的電流刺入瀕死的軀殼,又在他已經凍僵的身體裏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炭火!頸後忽地滾燙起來,原始而蠻橫的力量猛地從四肢百骸的深處咆哮著被喚醒。
    他破水而出。
    就在他鑽出來的這一刻,一根斷椽被遞到他手邊。是任映真。求生本能壓過了其他全部想法,趙玉樹伸手抓住,這個泥人終於被連拖帶拽地拉上了台階。
    趙玉樹癱倒在冰冷的石階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痙攣、咳嗽、嘔吐著渾濁的黃水和胃液,每一次喘息都撕扯著疼痛的肺部。他渾身冰冷濕透,泥漿糊滿了全身,連睫毛都掛著泥垢。
    他艱難地轉頭去看身邊的情況,隻見任映真半跪在泥水裏,對尚還驚魂未定的徐曉思快速說了句:“看著。”
    然後將手放在鐵蛋後背,開始有節奏地、用力地按壓拍打。
    幾下之後,鐵蛋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彈,“哇”地一聲咳出一大灘混著泥漿的黃水。
    隨即,劇烈的咳嗽和喘息如同決堤般爆發出來,鐵蛋小臉憋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雖然咳得撕心裂肺,但總算喘上氣了。
    任映真手上和袖子上全是髒汙,他隨手在濕透的褲腿上擰了一把,站起身。渾濁的水珠順著下頜往下滴,他低頭看了眼躺在他腳邊的趙玉樹。
    “泥菩薩,”任映真的聲音不高,在水聲中卻格外清晰,仍然是那股不近人情的味道:“死不了吧?”
    趙玉樹張張嘴,發不出來聲音,最終隻是閉上了眼睛。
    任映真也沒等他的回答,轉身跟徐曉思繼續說:“後麵再有撈上來嗆水的孩子,就像剛才那麽幹。”
    冰冷的石階依然寒意刺骨,遠處渾濁的水麵上,漂浮著更多等待打撈的殘骸和呼救聲。
    這場天災的尾聲仍然沉重而未知。
    洪水退去後的河灣農場,滿目瘡痍。
    斷壁殘垣浸泡在烏黑的泥漿裏,腐爛的稻草和家具殘骸在淺淺的水窪中漂浮,昔日整齊的農田此刻如同被巨獸踐踏過的爛泥塘,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和隱約的腐臭。
    僥幸存活的牲畜在泥地裏哀鳴,尋找著不可能存在的幹淨食物和水源。
    幸存下來的人們精疲力竭地在廢墟中翻找著任何還有用的物件,清理著堵塞道路的淤泥雜物。
    Alpha們拖著沉重腳步壘砌臨時安置點,Omega們清洗著僅存的汙損口糧。Beta?Beta兩個都幹。
    衛生所的幾人天天連軸轉,徐曉思和任映真要協助徐桂枝處理傷員;徐曉思抱著小藥箱,在臨時安置的傷員中穿梭,分發稀少的消炎藥粉和安慰話語。
    任映真則沉默地協助清點從倉庫裏搶出來的、被泥水泡過一半的可憐物資,組織人手掩埋沒能挺過去的家禽牲畜的屍體。
    這都隻是冰山一角。
    但對任映真而言,比連軸轉要命些的,是身體內部的警報。
    洪水早已破壞了所有香囊,衣服當然也泡了水,它們的使命宣告終結。更糟糕的是衛生所的藥房也已在洪水的衝擊下化為烏有。
    想要跟之前一樣靠煎劑度過結合熱是不可能了。
    災後的河灣農場不僅缺乏藥材和工具,他也沒有環境和足夠的精力。幸存者們普遍處於高度緊張和恐懼狀態,信息素亂成一團,他每天都在刺激源裏走來走去。
    任映真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他不得不對第二性別有所實感。
    最初是難以驅散的疲憊感,比單純的體力透支更深沉,仿佛從骨髓深處透出來的虛弱。
    接著是體溫的微妙變化,在秋日涼意中,頸後莫名的燥熱如同潛伏的火山。他能感覺到好像有個活物在腺體裏不安地搏動、膨脹,釋放出尖銳的信號。
    這是結合熱在失去壓製後悄然複蘇的征兆。
    畢竟從二次分化那回開始,他對自己的第二性別做的事情堪稱酷烈的自我淩遲,磕止痛藥和退燒藥硬熬過去,後麵又始終采用壓製手段,完全違背了Omega的天性。
    現在它如同一條冬眠後蘇醒的毒蛇,在他體內緩緩遊動,吐著信子,隨時準備給予致命一擊。
    而他手中已無寸鐵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