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靠臉吃飯吃棗藥丸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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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任映真說。
    “朋友?”陸枕瀾重複一遍,接著聲音裏帶點笑意。那不是善意的笑。“你真的了解江嶼嗎?小真、你別被人利用了。我最開始就跟你說過,這個圈子太複雜了,不適合你。玩夠了就回家。”
    ——檢測不出異能?無能力者啊,明明哥哥們都是S級……沒關係,我們小真至少有張漂亮臉蛋。住校?學校也很危險啊,我們會保護你的,你乖乖待在家裏就好……不要總是跟著那個姓周的到處亂跑。
    ——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跟你血脈相連。
    “……回家?”任映真也重複了一遍,同樣笑了出來:“我最開始也說過嘛。你還記得嗎?我說、‘我會很努力,我想成為可以和你並肩、足以配得上你的人,而不是永遠仰望你和需要你保護’。”
    他抱著那束冰冷的花頓了頓,果然陸枕瀾一時沒說話。
    通道裏安靜得他們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陸枕瀾的聲音低沉了些,帶著點似是遲來的歉意:“小真,你是不是還在、因為關在家裏那件事生我的氣?你知道的、我當時隻是太擔心你。我可以再道歉的。”
    “哥,我現在不這麽想了,我不需要配得上任何人。”任映真沒有回應生氣與否,而是接續了自己之前的話題:“但是我還是想成為更好的自己。演戲就是我選的路,我可以做,並且做得好。請你不要再攔我。”
    他的眼神清澈坦然。
    “我不再是需要被你‘保護’才能‘安全’的小孩了,我有自己決定要去應對的。有什麽事、等以後回家再說吧。”
    任映真往通道盡頭走去,陸枕瀾這次沒再攔他。
    門外的世界瞬間將他吞沒。聲浪和閃光同時炸開,無數閃光燈和手機屏幕把通道出口照得亮如白晝。更亮的是年輕人們眼中純粹熾熱的光。
    “真真!”
    “演出辛苦了!”
    歡呼尖叫和快門聲混雜在一起,瞬間將他包圍。他照例露出帶著暖意的笑來。
    “真真,腿傷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
    “任老師看這裏!能簽個名嗎?”另一個女孩遞上《藏春庭》的場刊,翻到李因劇照的那一頁。
    “好,TO簽要寫ID嗎?內容想寫什麽?”
    “寫‘祝小晴學業順利’!謝謝!”女孩興奮得臉紅,又嘰嘰喳喳解釋:“小晴本來是要跟我一起來的,但是準備考試走不開。之後等她考完了我們會去看其他城市的巡演的!已經買好票啦,到時候再見!”
    “謝謝支持,”任映真把簽好的場刊還回去,“祝她考試順利,到時候再見。”
    “哇,”有個粉絲終於開口,“好漂亮的花,真真,這是粉絲送的嗎?”
    “啊、朋友送的,恭喜我演出成功。”他模糊了來源,低頭看了看懷中嬌豔的花朵,又抬眼看向眼前一張張激動而真誠的臉龐:“謝謝大家來看《藏春庭》。這花帶回去劉哥就要打噴嚏到天亮了,大家不嫌棄的話,我們分一分?沾沾喜氣?”
    粉絲們立刻爆發出驚喜的歡呼。
    他從花束中抽出一枝飽滿的白玫瑰,遞給第一個關心他腿傷的女孩:“謝謝你。”又對第二個女孩抽出一枝玫瑰和一枝鳶尾:“替我帶一朵給小晴。”
    下一枝、再下一枝……陸枕瀾買的花數量足夠。最後他手裏仍然剩下一小束。他繼續回應著粉絲們的關心,氣氛溫暖融洽:
    “真真好好養傷啊!”
    “嗯,會的,在敷藥了。放心吧,小王和劉哥盯得可緊了,一進劇院整個青藤都成我的傷情監督員了。”
    他略帶自嘲的調侃引來一片善意的笑聲。
    “小真下部戲是什麽?定了嗎?好期待呀!”
    “還在看本子,有確定的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大家。”
    “注意休息!”
    “好,你們也是,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任映真已經看到幾個激動的粉絲拿到花後開始拍照發博。
    但他並不在乎陸枕瀾知道自己送的花被他分發了會怎麽想。隻有沒看這場《藏春庭》的粉絲發表了惋惜言論,表達不巧了,沒有收到任映真送的花。
    磕邪門CP的那群人則開始揣測:朋友?什麽朋友?不會是江嶼送的吧?白玫瑰的花語是“我足以與你相配”,紅鳶尾可是“熾熱的愛”啊!
    結果等到S市《藏春庭》收官場這天,一個巨型的、黃玫瑰混藍鳶尾的花牆被送到劇院前台,規模足以覆蓋一樓觀眾席。
    花牆上的卡片落款是江嶼工作室:“敬贈《藏春庭》劇組全體演職人員:祝演出圓滿成功!”
    島民已經有點麻了,控評方向固定統一為:黃玫瑰是“珍貴的友情”,藍鳶尾是“希望與信念”,我哥選花語都這麽有深意,而且送全劇組一定是考慮到我們特意端了太平洋。
    陳默又沉默了。
    任映真安慰他:“陳導,想開點,起碼江嶼送的不是花圈,也不是康乃馨。”
    陳默說:“你腿不疼了?換藥了嗎就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任映真:“……”
    時間流逝,《藏春庭》的全國巡演行程過半,最開始的那個月,期間劉問樵看他就像絕望的監工看爛尾樓,好在燙傷情況恢複得相當理想。
    新生的皮膚光滑平整,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見細微的紋理差異,醫生給出複診評估良好的結論後,劉問樵才終於抹了一把汗:“還好年輕,照這個趨勢下來,應該不會留下增生型疤痕什麽的了……”
    走路奔跑已經沒有滯礙,隻在李因撲秦錚的那個動作上需要謹慎地控製發力點。
    這三個月劉問樵把大牌和偏方的藥全開遍了才有這效果:“錢花得值就成,啥也看不出來。可算把這傷熬過去了,醫生說你堅持好抹藥防曬,這點印子也能消。”
    “話說,小真,你爸媽怎麽連個信兒都沒有,網上都沸反盈天了,也沒見他們打電話過來問問或者托你哥帶個口信兒?”
    “我們關係比較特別。”任映真想了想,說:“應該屬於非典型的家庭吧,我還沒成年的時候他倆就到處出差,我們家是大人有大人的事業,小孩有小孩的生活。各過各的,所以已經習慣了。”
    劉問樵“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理解。想起任映真寫緊急聯係人時留的是朋友手機號碼。
    劉問樵隻知道他重組家庭,有個沒血緣關係的哥哥,家裏有錢,別的一概沒多打聽。經紀人和演員之間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這是劉問樵堅守的信條。
    任映真默了默,說:“劉哥,有件事……之前忘了跟你說。”
    “啥事。”劉問樵隨口應著:“說唄。”
    “……我哥是陸枕瀾。”
    空氣凝固了一秒。
    劉問樵問:“哪個路、哪個軫,哪個藍?”
    “去年拿了金葉獎的那個陸枕瀾。”
    劉先生倒下了。
    劉先生又彈起來:“我草啊!”他找回自己的聲音後大聲問道:“那他就一直這麽把你放生?瀾星可是你黑子的主力軍,他完全不約束粉絲的?他他媽——哦對不起。”
    “沒事。”任映真說:“不過他確實沒義務管我。”
    劉問樵放心地開麥了:“那陸枕瀾腦子裏是有泡嗎?”
    “他的想法也比較特殊。”任映真斟酌措辭:“……他可能有點不希望我被別人看見。”
    陸枕瀾連接到他身上的絲線是赤紅色的。
    欲望的顏色。
    “你得罪他了?”劉問樵想不通啊,以陸枕瀾的高度,任映真怎麽都擋不到他的道也搶不了他的資源。
    “沒有。他的想法比較特別。”任映真斟酌了一下用詞:“陸枕瀾可能覺得我不適合做演員,更不適合當明星。總之就是覺得我在圈子裏玩不轉,最好知難而退,回家待著。”
    “……這就是有錢人的腦回路嗎。”劉問樵喃喃著跌坐回椅子裏:“所以他的袖手旁觀跟借刀殺人也沒有區別咯?這哪是潑天的富貴啊。”
    他說:“你這是潑天的禍水啊,我該避讖的——你別真是禍水胚子吧。”
    沒兩天,江嶼就給他發信息。兩人在錄《尋味記》的時候就交換了聯係方式。《春庭遺恨》已經上映了。
    嶼:映真,在忙嗎?想跟你一起看《春庭遺恨》,我請客。
    嶼:[白色線條小狗捧心.gif]
    。:時間地點發我。
    嶼:看你時間,有空吱一聲。
    。:最近巡演間隙,我都空。
    劉問樵冷冷道:“這電影剛上,連影評都沒出呢,他找你去看,他想幹嘛?這不鴻門宴嗎——”
    “不是公開場合。”任映真解釋道:“我們找個電影院私下看,不是首映禮那種。”
    “電影院私下在哪了?”
    任映真不說話。
    “算了,”劉問樵說,“哪就那麽倒黴了,估計不至於被發現……全國影院千千萬,撞上八卦精的概率應該不高。是VIP廳吧?”
    “嗯,午夜場包場,不會有什麽人。”
    他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兩圈,還是妥協了:“你小子主意就正去吧,記得帽子口罩戴好,看完立刻回來,別跟他吃飯也別跟他喝茶,我不想你回來之後突然跟我說江嶼其實也是個可憐的男人啊他原生家庭如何如何——你就完蛋了,任映真。”
    他指任映真,又指一下:“聽見沒有?”
    “嗯。”
    江嶼團隊在隱私保密這件事上做得向來周到,不過看情況,任映真覺得應該是私人邀約。江嶼的穿衣風格甚至都跟錄《尋味記》時截然不同。他穿著件質感柔軟的灰色連帽衫,顯得他整個人格外鄰家隨和。
    《春庭遺恨》的片頭音樂低沉壓抑,填滿了安靜的包廂。黑暗中,隻有銀幕光影流動,兩個人各自在沙發椅上坐得鬆散。
    第一個鏡頭出來,任映真就感到不對勁了。
    巨大的銀幕上光影流淌,它刻意弱化掉了江嶼外貌中自帶的冷感,柔和掉了那種強攻擊性。因而,《春庭遺恨》的李因在畫麵中脆弱、蒼白,美麗,每一幀構圖都精妙絕倫,每一束光都勾勒出易碎的側影。
    前半段的鏡頭始終圍繞著這個美麗的“受害者”打轉。
    藏春庭血案的故事被包裹在精美的洛麗塔式敘事裏,李因變成了一個無辜的、被眾人凝視甚至吞噬的祭品。
    因而,電影越強調那種美麗,就越讓人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悲哀。因為藏春庭血案本身的內核被閹割去、它從來、絕非僅僅是三個相對強勢者對一個弱勢者的剝削和毀滅。
    編織陷阱、操控人心,誘發毀滅的李因成了這個打著“懸疑”分類旗號的《春庭遺恨》的犧牲品。他被退化成了一個被注視、爭奪和犧牲的符號,隻用來承載其他三個主要人物的欲望和罪惡。
    《春庭遺恨》的視點主角變成了秦錚。
    任映真蜷了蜷手指,感覺自己觀賞了一場盛大的異化儀式。在手記裏、在所有人死後冷冷地寫下“我已經做完全部要做的事,現在沒有離開的理由了,這裏還有我締造的死”的李因,被蘇晚晴在日記裏評價為“純粹的眼睛裏原來也會有天真的殘忍”的李因——在《春庭遺恨》裏隻留下了一具供人憐憫或遐想的美麗軀殼。
    雖然江嶼的臉確實能打、有說服力,且他有龐大的粉絲基礎,但這個已經被劇本寫成花瓶的角色本身會遭遇什麽評價,是可以輕易想得到的。
    電影裏精心渲染的哀傷氛圍與其說是對逝者追思哀悼,不如說是對一件美麗藏品被摧毀的歎惋。
    他微微側過頭去看鄰座的江嶼,江嶼沒什麽表情,看著屏幕。
    ——你的李因比我的李因更好、《藏春庭》一定會比《春庭遺恨》更好。
    江嶼那時就已經知道了。
    在《春庭遺恨》的故事中,李因的人格已經被吞噬了。
    電影最終結束於一個煽情卻空洞的長鏡頭。
    燈光柔亮地鋪滿整個空間。
    江嶼放下被喝空的可樂杯,很自然地問他:“怎麽樣?”
    任映真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已經快寫在臉上了:“出去說吧。”
    走出影院,午夜的郊區街道空曠而寧靜。除了路燈和遠處24小時便利店的微光,就隻有他們兩人。他們沿著空曠的人行道並肩走了一段。
    “畫麵漂亮,鏡頭語言很用心。”任映真說:“但是不是太集中在李因的外在了?感覺有點浪費秦錚和蘇晚晴的戲份。”他盡量評價得客觀些,或者、至少聽起來客觀。
    江嶼聲音不高地飄過來:“其實你不用顧及我。”
    任映真腳步沒停,側頭看他一眼。
    “對它來說,我就是個拿錢幹活的,電影給我錢,我帶流量過來。各取所需罷了。”江嶼的語氣裏有種置身事外的清醒。
    任映真有點習慣他的說話風格了。
    “我的想法,你聽了估計會覺得我不敬業,還會生氣。”江嶼又說。
    “說說看。”
    “我其實沒那麽喜歡演戲。”江嶼說:“粉絲愛看,市場買賬,都說我想轉型演員……其實是公司答應我演完這部就肯好好推進我新專輯那邊的製作。”
    【劉哥,你猜對了,男人真的會跟你聊起不幸的原生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