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歡迎來到夜之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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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的流浪者號簡直是噩夢的搖籃。
    沒人睡了一個囫圇覺,在駛過魔鬼夾角時,睡眠不足的舵手差點觸礁,喜提薩羅勢大力沉的一耳光。但是當那座島嶼出現在流浪者號的視野裏時,海盜們又全都歡呼起來。
    海灣深處是一片相對開闊但荒涼貧瘠的海灘,海灘後方是陡峭的嶙峋山崖。其底部和縫隙間可以看到一些用樹枝和帆布勉強搭建的簡陋窩棚——還有住在這些窩棚裏的女人。
    三十多個人,年齡各異,衣衫襤褸不堪,唯一的共同點是美麗的臉和麻木的眼睛。她們身邊還有幾個眼神怯懦的孩子。
    當船錨落水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像被無形的鞭子猛地抽打了一下。
    沒有人說話。女孩猛地撲進身邊中年女人的懷裏,她們用力地互相摟抱,望著那艘船。
    船上有食物,有布,有能讓她們活下去的東西。
    薩羅通常會帶來一些成桶的硬餅幹、鹹肉、穀物,幾卷粗麻布,一些簡陋的工具,甚至可能還有珍貴的淡水。
    這是她們在這片貧瘠的地獄裏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艾蓮娜的視力是她們之中最好的。她第一眼就看見海盜中有個生麵孔——竟然是個東方人。
    “放下跳板!”
    海盜們像出籠的餓狼一樣爭先恐後地湧下船,發出粗野的哄笑和下流的叫嚷。薩羅目光掃過海灘和這群如同驚弓之鳥般的女人,把任映真扯了過來。
    山崖的陰影邊是一個相對“體麵”些的窩棚。幹草堆上蜷縮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和其他人相比,她輪廓最為姣好。此刻,她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幹裂發白,雙眼緊閉。
    “露西婭怎麽還病成這樣?”菲尼咂嘴道。
    “你,”薩羅拍了拍任映真肩膀,聲音裏沒帶好氣,“去、把她弄好。”
    如果你一晚上試圖睡某人三十五次而未遂,你看這個人不順眼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小心著點!”菲尼警告道:“露西婭可是咱們船上的心頭肉,兄弟們都惦記著呢。你要是治不好她……那就你來。”
    “菲尼說得對!”旁邊的帕克也笑道:“這主意好,治不好露西婭就你來頂上!”
    薩羅顯然默許了這種威脅,他也笑起來,指了指露西婭:“聽見沒?把她治好,不然扔給他們的就是你。”
    “船長英明!”
    “新規矩!”菲尼也伸手來拍他肩膀,被薩羅用眼神嗬退。他悻悻道:“反正也是‘船上用品’。”
    “……我盡力。”任映真說。
    簡直想跟這三位道謝。剛才這群女人看著他的眼神還全是警惕和恐懼,還有幾位是憎惡和排斥。現在全是同病相憐的悲憫了。
    想要跟人拉近距離,當然證明我們是同類是最好的方法。
    薩羅和菲尼出去找其他女人了。
    而跪坐在幹草堆旁邊的女孩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緊接著轉為深切的哀傷。
    任映真覺得她還沒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費同情,開口道:“發燒多久了?”
    “大概……”她正要回答,就被帕克抓住手腕。
    “露西婭病成這樣,你也別守著了。”他說:“小茉莉,跟哥哥出去玩玩,我們可想你了!”
    “不、我,求求您!帕克大人,我要照顧露西婭姐姐……”女孩尖叫起來,但是不敢掙紮。
    “等等,”任映真說,“我需要她。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她之前照顧露西婭,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她。你……去換個人。”
    帕克僵了一下,他先看露西婭再看任映真,想起其他海盜對露西婭的惦記,剛才定下的新規矩。雖然說聽起來很刺激,治不好露西婭就拿他頂上,但如果露西婭真死了……任映真臉再漂亮,帕克也覺得還是女人更好。露西婭沒了可是真沒了!
    他猶豫片刻,權衡利弊後不屑道:“麻煩,那就先留給你使喚。不過,你想留下小茉莉也可以……”
    這次薩羅不在,他倒比菲尼先上手,壓在任映真肩膀上:“晚上在船長收拾你之前,我可以先教教你怎麽伺候人,讓你在老大那少受點罪。”說著,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然後他才鬆開手,離開這片窩棚。
    小茉莉蜷縮在旁邊,驚魂未定地捂著自己的手腕,哭得更厲害了,壓抑的啜泣變成了充滿恐懼和無助的嗚咽。
    任映真伸手輕輕捏開露西婭的嘴,觀察她的舌苔。
    “……”原來是人為。
    她很可能自己服用了某種具有強烈致熱,催吐作用的草藥,倒是行家裏手,劑量控製得相當精準,足以引發高熱脫水的症狀但不會真正致命。
    是為了逃避海盜們的“臨幸”嗎?畢竟,一個病得奄奄一息的女人,吸引力確實會大打折扣。
    戳破這件事會害了她。
    露西婭自己知道。
    時間一點點過去,海盜們的笑聲和女人們的尖叫此起彼伏。任映真簡單準備了些“對症下藥”的草藥,既不會幹擾露西婭自身的計劃,大概也能讓他勉強在薩羅麵前交差。
    教會小茉莉給露西婭物理降溫的方法後,他說:“你在這裏看著她,我去船上找點藥。”
    “……嗯!”
    他離開不久,露西婭就睜開了眼睛。
    “你感覺怎麽樣?”小茉莉緊張地問道。
    女人的呼吸依舊急促,但眼神卻異常清醒:“……他發現了。”
    “他剛、剛才還幫了我,而且你現在看起來確實好多了,姐姐……”小茉莉輕聲道。
    “別太天真了。”露西婭冷聲道:“別忘記剛才他們說了什麽,治不好我,薩羅就拿他頂上。那他憑什麽幫我保守秘密?一個非親非故、自身難保的人……”
    “……隻要薩羅發現我是裝的,他就安全了。”
    她聲音越來越沉:“說不定他現在就是去找薩羅告密了!”
    “你現在去找瑪爾戈,快,我們必須動手了。在那個船醫前麵。”
    小茉莉一咬牙,跑出了窩棚。
    艾蓮娜就是這個時候閃進來的。她是這座島上最擅長搜集情報的女人,在她被流浪者號帶到這座島上之前,她的母親也曾經是一位瑟爾達優秀的情報商人。
    “情況有變,露西婭。”她說:“我打探到一些關於那個新船醫的消息。這裏沒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是昨天薩羅來的路上從一艘叫‘鸚鵡螺號’的商船上劫下來的。”
    “……和我們一樣,不過,他是個男的,昨天救了巴利的命,所以頂替了被桅杆砸死的老艾登留在船上。”說到這裏,她聲音有點沉重:“他隻能留在船上,剛剛薩羅好像在找他。”
    “他已經告密了?”露西婭警惕道。
    “不是,”艾蓮娜眉間有點隱晦笑意,語帶諷刺道,“薩羅昨晚沒睡成他,憋了一肚子火。”
    露西婭眼中絕望稍褪,她繼續道:“你陪賽麗亞盯著點船上那邊,看看那個東方人到底準備做什麽……”
    “好。”
    ……
    小茉莉在昏暗光線和嶙峋礁石的掩護下,悄然藏入山崖的背麵。這裏距離海盜們堆放朗姆酒桶的區域並不遠,但足夠隱蔽。在岩石的陰影裏,瑪爾戈如獵豹般等待著她。
    她微微側了下頭,示意小茉莉過來。
    “露西婭讓我來找你。”小茉莉靠近她,努力控製著聲音裏的哭腔和顫抖:“說現在就動手。我們真的要……”
    “至少你們能活下來。”瑪爾戈說:“伊薇特一得到我的信號就會動手。看守已經鬆懈了,老吉姆去找貝絲了,其他幾個家夥已經喝高了。最大的那桶酒就在前麵,全部倒下去,記住了嗎?”
    “我記住——”
    “——劑量太大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們背後更深的陰影裏響起,兩人同時一驚。瑪爾戈一手將小茉莉攬到身後,另一手抽出了石刃。她們在這座島上活得還不如原始人。
    是那個異鄉人、新船醫。
    “這桶酒容量是四十二加侖。”他倒是臨危不懼:“你這一包藥粉全倒進去,濃度太高了。陪酒的那些女人怎麽辦?”
    “難道你以為我們還能奢望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嗎?”瑪爾戈壓低聲音,咬著牙反問他:“活下來一部分就夠了!總比所有人都這樣要好!”
    “但劑量太大,就算是朗姆酒、味道和顏色也可能會發生變化。”任映真說:“一旦被發現,你們的‘一部分’還會有嗎?你們又會遭遇什麽呢?”
    “你想幹什麽?”瑪爾戈問。
    如果他想告密或者做別的什麽,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我來給你兩個選擇。”任映真說:“我有辦法讓你們所有人都活下來,你們可以選擇相信我、跟我合作;或者跟我一起死。哦、對了,我可等不了太久,薩羅在找我。”
    瑪爾戈眼神閃了閃,她低頭看著身邊的小茉莉。女孩緊攥著她的衣角,臉上露出祈求的神情。
    “怎麽做?”她問。
    ……
    薩羅感覺胸腔裏的那團火越燒越旺。
    “還沒找到嗎?”他問。
    整座島附近隻有流浪者號一艘船,那小子不會遊泳。
    獵物是不可能脫鉤的,但是他可沒空跟人玩捉迷藏。
    菲尼和帕克像兩條忠實的惡犬,從別人的肚皮上滾下來緊跟著他:
    “說不定是躲到哪個女人的裙子底下去了……”
    “嘿嘿,老大,等你玩完,我們是不是也能……”
    “閉嘴!”薩羅喝道,煩躁地喝了一口酒。
    該死。他扶額,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那個異鄉人,那張臉和那雙眼睛。他從來沒見過這麽黑的眼睛,也許玩膩了可以挖出來收藏,瑟爾達有全七海技術最好的標本匠人。
    但可能就沒那麽勾人了。
    如果不是該死的火藥庫、酒桶、茶葉、黃金在一個晚上出了這麽多婁子,他昨晚就該得手了!之前怎麽就沒發現船上除了自己都是廢物呢?
    【都是BUG怎麽了,少管BUG的事,能跑不就行了】
    就在他心煩意亂時。
    讓他惱火的對象主動走了出來,走得還挺從容,好像在散步而不是被他追緝。海風仿佛能把這個東方人吹跑。
    “船長。”他走到薩羅近前來,微微低下頭。
    “哈,躲夠了還是想通了?”
    “迷路了。”任映真說:“想在這島上找點能用的東西,沒想到路不好認。”
    薩羅嗤了一聲,握住他肩膀:“在這鬼地方找草藥?你當老子是傻子啊,這破島上除了孩子什麽都長不出來,那群女人要不是靠我們,早就餓死、渴死在這鬼地方了!”
    任映真沒掙紮,但也沒說話,臉上寫著“那你說得對”。
    薩羅加大力度,見他還沒反應,覺得火燒得更旺了。但現在他沒心情深究,他鬆開對方的肩膀,轉而去抓對方衣襟。
    “其實我昨晚對您船長室裏那張吊床挺感興趣的。”
    薩羅頓住了。
    “您願意帶我上去試試嗎?”
    背後的海盜們爆發哄笑和口哨聲:“挺大膽啊!”
    薩羅轉而抓住他手腕,把人往流浪者號的方向拖,笑道:“好,老子就喜歡你這樣的!”他大聲道:“既然你這麽感興趣,我就大發慈悲帶你體驗體驗,保證讓你印象深刻!”
    海盜們目送著那個新船醫被拖行的時候踉踉蹌蹌,沒有被薩羅抓住的那隻手為了維持平衡狼狽地擺動了兩下。
    坐在海盜們身邊的兩個女人目光交匯。
    為什麽那個家夥會知道瑪爾戈跟她們約定好的暗號手勢?
    但是、那就意味著,計劃成功,可以開始動手了。
    她們從彼此眼中見到了燃起的希望之火。
    ……
    船長室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隻要關上門就陷入一片相對的死寂。薩羅推他進來,動作仍然粗暴,任映真一個沒站穩,砰地撞上橡木艙壁,發出聲悶響。
    【挖槽大哥,不要虐待玩具】
    薩羅幾步走到那張吊床邊,一屁股坐了上去,仰靠在上麵,衝對方勾勾手指:“不是感興趣嗎?坐上來。”上船前,他已經灌了不少酒,現在更加興奮。
    月光透過舷窗潑進來,他看著那個瓷器一樣的黑發青年曲起一條腿搭上吊床邊緣:“船長……太亮了。”
    薩羅眯起眼,確實,今晚的月亮不太識趣。他稍稍坐直身體,扯下一條方巾:“麻煩的小雜種。”
    他看著對方乖順地雙手接過這條方巾,輕柔而細致地折疊起來,向他蓋過來:“謝謝您。”
    “嗬。”他哼笑一聲,突然覺得如果對方再識趣些,留著自己玩也不是不可以。
    黑暗朦朧地籠罩下來,讓他除了視覺以外的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銳。他聽到吊床纜繩的吱呀聲,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不同於自己和其他人的味道。
    這更激起了他的興奮和征服欲望,他伸出手,果然準確地摸到了對方的腰側。他指尖勾起柔軟的布料,摸到了光滑的皮膚。
    對方似乎還主動往他手裏送了送。
    薩羅哈了一聲:“原來你喜歡這樣?”他迫不及待地順勢把對方往自己身上一帶,讓對方直接坐在自己身上。
    嚓。
    他聽見了一聲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他喉嚨裏狎昵的怪笑戛然而止。
    溫熱的,腥甜的液體正噴湧而出,浸透他胸前的衣物。
    蒙眼的方巾被扯下,意識的最後,他看見臉上沾著他的血的異鄉人手裏握著一柄匕首,對他微笑。血液像在他臉上綻放的罌粟花。
    那表情好慈悲,讓他想起一尊搶來的佛像,羊脂美玉,白璧無瑕。
    那尊佛像他賣了三百枚銀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