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溫馨的餐桌，此刻安靜的有些可怕。
    安居南瞧著對麵坐著的女兒，發覺孩子低垂著臉麵，甚至連拿勺喝湯的手也在止不住的微顫。
    胳膊上被自家媳婦拍打的痛感還在。
    “然然？”
    “聽見了爸，你這又是從哪得到的謠言。”
    放下手中的湯勺，安昭然想要努力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隻是那飄忽不定的眼神，讓身為父親的安居南看個正著。
    本來隻是隨口這麽一問，他開始也沒真的放在心上。
    然而安昭然這忽然不自然的反應，倒是更加坐實了他聽到的傳言。
    “啪”的一聲，手掌落在了餐桌上。
    安居南眉頭緊鎖，曾經的一家之主又回來了。
    “小劉他真有孩子了？”
    “不可能！肯定是謠言！”
    “那我怎麽聽到台裏都在傳？”
    “誰傳的！”
    安昭然把手裏的湯勺舉了起來，一副要與散播謠言的罪魁禍首誓不罷休的架勢。
    “爸，你告訴我是誰說的，我明天就去台裏找他算賬！”
    “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
    “你看吧……都是瞎傳的，沒準是說劉長存有了鞋子呢，散播謠言的人口音重點，別人聽錯了也說不一定……”
    “什麽亂七八糟的，能進台裏工作，普通話怎麽可能爛成這樣？”
    安居南不相信自己帶領的電視台中竟然還有普通話不過關的員工。
    女兒的這番解釋也確實讓他有些打消顧慮。
    畢竟自從女兒將未來女婿領回家後，他就沒事在台裏提到劉長存，裏裏外外都點明《回家的誘惑》是出自自家人之手，不然一部沒什麽大牌製作的劇集，也不可能挪到黃金時段播出。
    當然，這也是劇集自身優秀的原因，要是拍的稀爛，也不至於能取得這麽大的成功。
    劉長存長相不錯，身高也令人滿意。
    父母早逝，年輕時沒少吃過苦頭。
    這部劇的成功恰巧印證對方是有能力的，隻是以前缺少機遇和關係，所以才遲遲沒有個好的發展。
    台長器重的人，肯定會得到旁人的關注。
    外加上見過劉長存的人都對他印象深刻，平日裏生活在一個城市之中，能偶爾碰到也不算是件稀奇事。
    安居南聽到的謠言就是最近傳出的。
    說是前段日子，台裏有人去遊樂園玩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姑娘追著劉長存喊爸爸。
    劉長存三十來歲，有個差不多十歲的小女孩喊他爸爸。
    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這才讓安居南印象深刻，以至於不久前在餐桌上問出口來。
    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安居南觀察著對麵表情奇怪的女兒。
    瞧了兩眼，立馬打消掉心裏的顧慮。
    “就當是謠言吧，收起你那奇怪的表情，沒個正經樣。”
    “哦……”“啪啪。”
    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安昭然急忙放下湯勺，抬手輕拍著臉頰。
    “要是真有孩子，等你倆結婚了我豈不成姥爺了？”
    安居南開玩笑似的念叨一句，眼睛卻有意無意的飄向自家孩子。
    畢竟孩子們談了也有幾個月了，也不見劉長存那家夥上門談談結婚的事宜。
    然然今年都三十三了，眼瞅著再過七年就奔四了。
    身為台長，周邊的同齡人哪個還沒抱上孫子？就他家人丁稀少，要不是女兒又搬回家裏，成天下班回家就隻能和在家的郭豔幹瞪眼。
    日子無趣的都讓安居南想去養隻狗了。
    父親那隨口一句，讓剛表情管理完的安昭然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偷摸瞧著安居南又喝了兩口雞湯，猶豫好一會的安昭然忽然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爸，你想當姥爺嗎？”
    “廢話，也不想想你多大了。”
    “要是謠言成真……你是開心還是生氣？”
    “什麽謠言？”
    “就你剛才說劉長存有孩子這事……”
    雙手搭在餐桌前，安昭然伸著腦袋湊近了一些，她想著仔細觀察父親的表情。
    “他真有一個孩子？”
    “沒有沒有。”
    急忙抬手，安昭然把手都快擺出花了。
    一個孩子是沒有，卻是有兩個。
    雖然跟父親玩了文字遊戲，但這回答嚴格意義上算不得是說謊。
    因此此刻安昭然的表情倒也正常，沒有像平日裏撒謊時被父母一眼就看出來。
    聽到自家女兒的反駁，安居南沉下心來。
    過了半晌才開口回應。
    “反正我們家又不招上門女婿，你就算生了孩子也是隨男方的姓。”
    “那你的意思是……”
    “肯定不行啊，你還是頭婚！”
    “……”
    像是坐了趟過山車，安昭然隻覺得父親或許台長當久了，簡易直白的大實話都給不出。
    還好她心思縝密，沒有上當。
    差點就把實情道出來了。
    “我跟你媽是挺滿意小劉的，但他要真是結過婚還有了孩子，你倆趁早分了算了。”
    “分什麽……他又沒孩子。”
    “反正你是頭婚，這事你自己也明白。”
    “知道了……”
    應著父親，安昭然有些不悅的抿著嘴。
    見父親不再多言，過了好一會才敢再觀察。
    抬眼就跟雖然剛才沒吭聲，但始終注視著自己的母親對視上。
    安昭然頓時心虛的垂下頭來。
    一個勁的扒拉麵前的雞湯。
    ——————————
    “砰。”的關閉身後房門，接著又細心的反鎖起來。
    抬手轉動著門把手，確保不會被輕易打開後，安昭然這才急忙拿著手機撥打過去。
    來到床邊，撲了上去，噠噠兩下褪去拖鞋，抬著腿完全上床。
    在柔軟舒適的床鋪上翻了一圈，這才扯過枕頭抱在懷裏。
    聽著手機內傳出的接通動靜，立馬壓低嗓音開口道。
    “差點就暴露了！”
    【暴露什麽？】
    劉長存的回答從聽筒內傳出，安昭然眨巴眼睛，盯著頂部被燈光照亮的區域。
    “當然是你有孩子這件事，我爸好像聽到謠言了。”
    【什麽謠言？】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最近注意點。”
    【行。】
    “……”
    “你怎麽不問問我是怎麽解決的？”
    見聽筒那頭的男人隻是回應著自己一個簡單的行字，沉默數秒的安昭然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抱在懷裏的枕頭因為胳膊的用力而布滿皺痕。
    像是嵌入身前，形成貼合的弧度。
    又過了幾秒，聽筒內才傳來男人有些奇怪的回應。
    【那我真想知道……機智的你是怎麽糊弄過去的？】
    “嘿嘿，我跟我爸激烈的爭辯，然後他就被我說服了，怎麽樣，厲害吧？”
    【厲害。】
    “沒了？”
    【安小姐，你還想讓我怎麽誇你？給你拉個橫幅嗎？】
    “也沒有那麽誇張啦，隻要你多誇誇我就好了呀~”
    【……】
    “喂，怎麽不說話了？”
    翻了個身，安昭然抱著枕頭腰部發力，跪坐在舒適鬆軟的床鋪上。
    注意力全在手上正在通話著的手機上。
    雖然二人之間隔著手機，可身處房間的安昭然卻能想象出此刻劉長存打著電話的場景。
    他肯定是在憋笑。
    雖然電話裏的動靜聲很小，但是對方開口的時候明顯是剛笑過。
    店內。
    劉長存並不知道正在通話中的安昭然心中所想，捂著話筒強忍著笑出聲的衝動。
    自我調節著，壓下了樂嗬的心思。
    故作嚴肅的回複道。
    “剛才信號不太好，你上句說的什麽？”
    【讓你多誇誇我~】
    “好好好，誇你，必須誇你，使勁的誇。”
    【嘿嘿~】
    “作為你機智度過父母盤問的獎勵，我決定獎勵你一杯免費的奶茶，今年年底之前，到店報我名字就能獲得。”
    【獎勵也太小氣了，奶茶……我自己就有錢買。】
    “太貪心可是連免費奶茶都沒了。”
    男人的雙眼含笑，空出的手敲擊著店內的桌麵。
    噠噠，噠噠……
    動靜落入到寧夢瑤的耳中，收拾台麵的她在聽到男人聲音的那一刻，便已經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頭來。
    看著劉長存開心的樣子，注視著他的視線慢慢垂落。
    寧夢瑤重新移開視線，繼續擦拭著那早就幹淨的台麵。
    抹布在台麵擦過，抓緊著的手愈發用力。
    “爸……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或是在店內待的有些無聊，看了一整天漫畫書的劉晚秋正在閉目養神中。
    穿著涼鞋露出根根分明的五隻腳趾，小腿不時抬高，有些無趣的打發著時間。
    瞧向打個電話還滿臉笑意的父親，劉晚秋見對方投入其中，壓根沒有聽到自己的詢問，忍不住又開口詢問一遍。
    好在第二次，父親終於給出回應。
    “馬上，等你哥放學。”
    “哥都那麽大了……自己也能走回家的……”
    “是嗎？節目這麽快就通過了？”
    聽到從父親口中傳出的回應，年紀輕輕的劉晚秋瞬間明白對方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腮幫子鼓鼓，發出著無聲的抗議。
    保持著這樣的架勢，一直等身旁的父親掛掉電話，這才注意到女兒的異樣。
    劉長存臉上的笑意還未消散，抬手就把劉晚秋那鼓起的腮幫子戳憋下去。
    “嘴巴吹氣，小心變成大餅臉。”
    “臉會變大嗎？”
    “你不覺得最近你的臉就比以前大了嗎？”
    “……”
    劉晚秋眼睛瞪大起來，急忙抬起小手上下胡亂的摸著自己的小臉。
    父親不提還好，一提她確實覺得自己的臉變大了一些。
    意識到這點，年紀輕輕的劉晚秋頓時哭喪臉。
    “不要……臉大大的就不漂亮了……”
    “那就少做那種奇怪的表情，別沒事學你安阿姨的壞習慣。”
    “可是安阿姨很漂亮呀？”
    “隻是還沒到時候，等她一百多歲就會變醜的。”
    “啊！”
    劉晚秋被嚇得不輕，她可不想一百多歲就變醜，不然到時候爸爸該不喜歡她了。
    想到這，小女孩頓時給自己定下目標。
    要聽爸爸的話，以後絕對不生悶氣了，也絕對不隨隨便便給臉頰吹氣了。
    她要當個文靜乖巧可愛漂亮美麗大方的小美女。
    見自家女兒低頭思考著，劉長存也收起了繼續逗逗孩子的心思。
    轉而抬頭看向還在拿著抹布不知道擦些什麽的寧夢瑤，瞧著她那愁眉苦臉的低落摸樣。
    頓了片刻才開口說著。
    “鑒於你這幾天工作努力，我準備給你備件禮物。”
    “……”
    擦拭台麵的動作猛地停下，一兩秒後寧夢瑤才緩緩抬起臉來。
    “禮物？老板……你要送我禮物？”
    “有幹勁了吧？以後好好幹，這種禮物多的是。”
    “是什麽禮物？”
    “目前還不能透露，你明天早上好好期待吧。”
    “……”
    希望的火苗再次點燃，寧夢瑤因為這個不知名的禮物莫名的有了鬥誌。
    剛剛還苦悶的臉色頓時消失，反而有些竊喜的垂著臉。
    繼續擦拭著已經快要反光的幹淨台麵。
    16中的晚自習終於結束。
    大批的學生湧出校門。
    隨著開業兩天時間，蜜雪冰城的名聲已經算是打了出去。
    相對合適的定價讓大部分學生群體都能消費得起。
    如今店鋪的高峰時段幾乎就是學生們放學的時候，中午和晚上。
    早讀則不被計算在內，畢竟剛起床時的怨氣都很大。
    也沒什麽心思品嚐可口的奶茶。
    送走店內最後一名顧客，收銀台前的劉長存才瞧見自家兒子姍姍來遲的身影。
    寧夢瑤正在收拾著，等差不多後就能關門。
    瞧著湊到台前的兒子，看著對方那張算得上俊美的臉蛋。
    劉長存笑著開口問道。
    “怎麽樣，當上班長後有沒有和同學好好相處？”
    “已經打成一片了。”
    “關係這麽好？”
    “不是。”
    微微搖頭，名為劉鬆硯的少年默默舉起拳頭。
    “有幾個不老實的，已經被我打服了。”
    “……”
    原來是這麽打成一片的。
    劉長存仔細觀察身前站著的少年，見對方麵色紅潤有光澤，不像是剛跟人幹完架的樣子。
    “幾個？”
    “三個，其中就有那個李岩。”
    “李岩？”
    名字有點耳熟，但劉長存一時半會也記不清在哪聽到過。
    劉鬆硯看著父親記不得對方，索性開口提醒道。
    “上學期強迫池錦禾偷書的領頭人。”
    “想起來了，那小子啊。”
    經過自家兒子提醒，劉長存終於記起了所謂的李岩究竟是誰。
    當初還在開書店的時候，一群小混子的領頭人，當初就是那群人讓小池幹出藏書的事。
    回想起來，劉長存此刻的表情異常嚴肅。
    急忙從台內繞了出來，上下左右檢查著自家孩子。
    “爸，對不起，剛開學我就……”
    “你沒受傷吧？”
    沒有聽完兒子那自責的道歉，劉長存檢查一圈後沒看到明顯的外傷。
    打量著跟個沒事人一樣的劉鬆硯，擔憂的繼續問道。
    “我隻關心這個，其他事我絲毫不在意。”
    “……”
    心裏暖暖的，劉鬆硯望著麵前的父親。
    雖然從進店起他就一臉的平靜，可是在實打實聽到父親的關心後，終究還是沒能繼續偽裝下去。
    感受檢查傷勢的動作，麵露害羞的劉鬆硯輕聲應道。
    “我沒事，他們都沒碰到我。”
    “別吹牛逼了，三個人啊！”
    “真的。”
    揚了揚自己結識的小臂，劉鬆硯向身前的父親展示著。
    “暑假我天天都有舉啞鈴，現在的我比以前更強了。”
    “咱們家哪來的啞鈴？”
    “就是去廣場買的那對，我看你沒用過，想著放著可惜就自己練了練。”
    “……”
    記起來了。
    當初忘在學姐攤位旁沒帶回家，莫名其妙又被兒子拿回家裏的啞鈴。
    劉長存隻練過一次，進了劇組後就忘了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