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衙門口的蛛絲馬跡
字數:2646 加入書籤
經過三年的時間田修文已成功從“白役”轉為正式編製的“額設差役”,並且在快班中憑借出色的能力和人望,被提拔為副班頭。同僚和街麵上的人如今都敬他一聲“田爺”或“田副班頭”。
他下了苦功,常用律例和公文格式已掌握得七七八八,雖不能像秀才那樣引經據典,但處理日常治安、戶籍登記、調解小糾紛等公務已足夠用,不再是“睜眼瞎”。
他成功融入了縣衙的圈子,不僅是靠武功,更是靠辦事穩妥、懂得分潤功勞。他發展的線人網絡開始發揮作用,幾次協助破獲小偷小摸和打架鬥毆事件,讓班頭和大人都對他刮目相看。老王頭成了他的堅定支持者。
他的江湖武功已成功轉型,擒拿格鬥術在縣衙裏數一數二,尤其擅長空手或使用鐵尺製服犯人,而非傷人性命,贏得了“手上有分寸”的評價。
日頭毒辣,曬得縣衙門口的石獅子都仿佛要冒煙。快班副班頭田修文剛帶著手下巡街回來,一身的汗漬塵土。他如今在衙門口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身公服穿得板正,眉宇間多了幾分官差的威嚴,隻是那雙眼睛,依舊保留著走鏢時的銳利和警惕。
“田頭兒,回來了?”老黑頭笑著打招呼,遞過一碗涼茶。 “謝了,老黑。”田修文接過,一飲而盡,目光卻掃過院子裏停著的幾匹陌生駿馬,馬具精良,風塵仆仆,絕非本地或尋常商旅所用。
“有上官來了?” 老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可不是,從州裏來的,看著臉生,直接進了後堂找縣尊大人了,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頓了頓,用更小的聲音說,“好像是來查驗去年秋糧和今年春稅賬冊的,戶房的張書吏被叫去問話,出來時臉都白了。”
田修文心下微動,點了點頭,沒再多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近一年來,上麵催逼賦稅越來越緊,名目也越發刁鑽古怪。什麽“花石綱”折色錢、“抗金捐輸”、“經製錢”……一層層壓下來,縣令大人都愁得掉了好幾根胡子。他走進班房,手下幾個弟兄正癱在條凳上喘氣。
“頭兒,這鬼天氣,巡一趟街跟扒層皮似的。”一個年輕差役抱怨道。
另一個老成些的擦著刀,接口:“知足吧,聽說北邊幾個縣,為了湊夠‘括田錢’,衙役都下鄉砸鍋賣鐵了,民怨沸騰著呢。”
“噓!慎言!”田修文低喝一聲,目光掃過門外,“嘴上沒個把門的,想挨板子嗎?”眾人立刻噤聲。
他心裏卻像明鏡一樣。賦稅的異常緊迫,隻是冰山一角。回到自己的小值房,他拿出汗巾擦臉,腦子裏卻閃過近日的種種異狀:
昨天巡邏市集,米價又悄沒聲地漲了五文,鐵匠鋪的老張頭偷偷抱怨,生鐵料不好買,價錢還死貴,連打把好柴刀都得多費不少錢。這絕非尋常年景該有的現象。
還有上月,兩個自稱是州府巡檢司的人來調閱本縣丁壯冊和境內水道橋梁檔案,態度倨傲,手續卻有些含糊。他留了個心眼,借著送文書的機會靠近聽了兩耳朵,似乎隱約聽到“轉運”、“保障”之類的詞,絕非普通治安巡查那麽簡單。
前幾天,押送稅銀回來的弟兄說,路上聽到風聲,黑風嶺的那夥賊人,最近似乎改了性子,劫道不再隻盯著金銀,對運糧的車隊格外“關照”,甚至有一次隻是想搶車隊裏的幾封文書,失手後就立刻遠遁,訓練有素得不像普通山匪。
正思忖間,張書吏臉色灰敗地從後院出來,經過他門口時,差點被門檻絆倒。田修文伸手扶了一把:“張書吏,小心。”
張書吏抬頭見是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多謝田副班頭。”他眼神閃爍,壓低聲音快速說了一句:“唉,這日子……庫底都快刮幹淨了,還要加征‘軍前效驗錢’,這讓我們怎麽跟百姓開口……”說完,像是怕惹禍上身,匆匆走了。
“軍前效驗錢?”田修文心裏咯噔一下,這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名目。加征,加征,朝廷到底需要多少錢糧?北方戰事……真的那麽吃緊?
傍晚下值,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道去了相熟的車馬行。
行主老周是他來縣衙第二年認識的,消息靈通。 “周老哥,近來生意如何?”田修文看似隨意地問道。
老周歎了口氣:“唉,大不如前啊。往北去的貨少了,風險大,價錢壓得又低。倒是有幾批官爺,經常雇車,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運些什麽,給的倒是爽快。”
老周湊近些,“修文老弟,你在衙門裏,聽說什麽沒有?這光景,讓人心裏發慌啊。”
田修文搖搖頭:“上麵的事,咱們哪能知道那麽清楚。不過老哥,家裏多備些米糧總沒錯。” 老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夜深人靜,田修文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卻毫無睡意。衙門裏老吏們偶爾交頭接耳時用的隱語、不同派係官員之間微妙的緊張氣氛、還有那些關於金人凶悍、遼國潰敗的模糊傳聞……所有這些碎片,在他這個前鏢師、現副班頭的心中慢慢拚湊,勾勒出一幅山雨欲來的模糊圖景。
他或許看不清全貌,但江湖曆練出的直覺和公門生涯培養的洞察力都在告訴他,這看似平靜的湖麵下,暗流正在湧動。他想著下次沐修去找林四勇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