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算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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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博士把魚端了上來,白玉堂夾了魚腮,嚐了一口,隻說魚不新鮮,便要酒博士將魚撤掉,被展昭立時攔住了。
    展昭奇道,“你都沒有吃,怎知不新鮮?況且這魚還未動,實在太奢靡浪費了。”
    白玉堂道,“這鯉魚腥氣得很,還是我們杭州的魚鮮美,比這裏的滋味強多了。”
    一邊說,一邊叫酒博士把魚拿走。
    展昭忙攔住他,“不要費事,將這些都包起來,我帶回去。”
    白玉堂看他把一道道菜細心地包好,忍不住笑起來,“緝司可真是個細心過日子的人,一點不浪費,也罷,日後有機會還是到杭州去,請你吃些南方的好菜罷。”
    展昭聽見他提到杭州,自己竟有些心虛,低頭掩飾著道,“杭州我去過的,這幾年在汴京,竟有些忘了。”
    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已然全部落入對方的眼底。
    白玉堂瞧著他的神色,不免心中有些疑心。跟著,他眼珠一轉,心裏立時有了主意。
    他笑眯眯地向展昭道,“緝司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你我又同是南方人,杭州定是去過的。倒是我,雖家在杭州,但我四處跑慣了,若不是兄長喚我,怕是我現在還不知在哪裏。說起來,緝司常年奔波,定是去過不少地方吧?不知哪裏更偏愛一些?”
    展昭想了想,老實答道,“南方山青水秀,風景自然是最好的。雖然我不及你這般懂得吃喝,但算起來,錢塘、會稽、蘇州、宜興、明州這些地方,景色最宜人,以前在江湖遊曆時,也最流連忘返。”
    白玉堂聽了一笑,緊跟著問道,“原來緝司去過這麽多地方,都是些景色明麗的好去處,隻可惜那時與你不相識,不然,定要好好邀你同飲一杯,青山翠湖,聽雨觀景,頗得意趣,也不失古人說的一番美意。”
    展昭聽了,也不由得笑著回答,“自然,能有緣於天地間同飲一杯酒,方顯得一番豪情。南方魚米之鄉,那裏的酒水也是極好的。隻是婺州和明州的酒,我記得是極烈的,若是要飲,怕還是錢塘、湖州這一帶的更溫和些。”
    白玉堂拍手大笑著說,“果然緝司也是個好酒之人,也罷,以後有機會,定要邀你同去南方吃一盞本地美酒來。”
    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幾句話,被他發現了端倪:原來,展昭去過婺州,且對那裏印象極深。
    婺州(現在的浙江金華),那裏本是白玉堂的老家。他方才沒有提及,婺州本地的酒坊數量極少,且全部都是白家在打理經營。若展昭隻是經過婺州,斷不能將那裏的酒記得這般清楚。
    “定是他一早就盯上了我家,借買酒之名,變著法兒的去打探我家的底細呢。”
    白玉堂想,定要讓林叔好好查一查,杭州盯我的人應該就是開封府,“若猜得不錯,怕就是他。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在我家門口裝鬼,以後可更要小心仔細防著些他了。”
    一麵仔細包著剩菜,展昭將話題轉向另一件事。他問白玉堂,在汴京城裏流傳的朱雀星君殺人的傳聞,是否與他有關。
    白玉堂微微一笑,答道,“鬼神之說實則怪力亂神,但百姓偏偏愛迷信些鬼神之說,何以緝司認為與我有關?這於我有什麽好處不成?”
    展昭一邊低頭擦拭著菜盤,一邊沉聲說道,“若有人硬要和篤耨香扯到一處,就不得不防了。你家因篤耨香而獲罪,你兄長也是因它而丟了性命,我自然第一個要來問你。”
    白玉堂道,“若是我說,我隻是想要引蛇出洞,緝司可信?你方才說百姓愛迷信鬼神,怎知官員就不會信?徐糧道卻偏偏這個時候死了,難道你心裏不會有疑慮麽?”
    展昭想起仵作季李的話:徐評是被人毒死的。
    但這些是季李悄悄講給他一個人聽的,明顯,此事要小心察訪,不宜宣揚。
    這些他不能說給白玉堂知道,便反問,“你說有人故意為之?借此來做殺人的幌子?”
    白玉堂冷笑道,“是與不是,現下隻是猜測,緝司且看一看,後麵是否還會出人命案子,便可知分曉。但緝司可曾想過,若是京裏一再出現殺人案,最先受影響的會是誰?”
    展昭不覺沉吟道,“首當其衝的是沾染了篤耨香的人,不論大小,怕會是心裏頭有鬼。接著便是開封府。發生在城裏的人命案子自然是開封府接手,若一再犯案,而開封府遲遲結不了案,怕是也會受到斥責。”
    他瞧了一眼白玉堂,“最後一個便是你,你家因遺失篤耨香而獲罪,現下又死了人,定會被議論。說不得,再罪加一等,也是有的。”
    白玉堂點頭道,“不錯,既知如此,緝司便能明白,我緣何要利用鬼神之說了。他們現在無非是仍在試探,既想看我是否會為了兄長而拚命,也想看,我還有什麽本事,哪些招術。但越是這樣,我越偏不讓他們如願。”
    頓了一頓,白玉堂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卻終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現下離我家申訴的期限不足一月了,我無路可退。”
    展昭覺得白玉堂實在太過膽大妄為,但自己身為緝司官,又不能去勸他,便止了話頭,叫了酒博士過來會賬。
    酒博士未敢擅自開口,隻悄悄地覷著白玉堂的臉色。
    見白玉堂一臉坦然,酒博士便向展昭直言道,“若是公子喜歡這裏的吃食,以後請常來照顧小店生意。今日的酒菜一共是六貫四百五十錢,抹了零頭,六貫。公子是付現錢,還是折成銀子方便?”
    展昭一驚,忍不住呼叫一聲,人也立時從凳子上跳起來,“六貫?你家是吃的瓊漿玉液麽?為何要這麽多?”
    酒博士苦笑道,“公子,您要的全是好菜好果子,這做起來極難的,且材料又極新鮮,珍貴難做。尤其是這蟹釀橙,足足要四隻鮮活螃蟹才製成。方才公子還誇讚我家的菜好吃,怎地現在就嫌貴了?六貫,真不多。”
    白玉堂看展昭一臉心疼錢的樣子,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一麵也隻好幫他打圓場,“今天恐怕緝司也沒帶這麽多,不如這樣,我先替你付了,下一次再由緝司還我就好。”
    展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道,“我不知這是你家的酒樓——我今日公務在身,按例,緝司官不能與涉案人往來,更不能接受任何饋贈。這餐飯菜,今天估且算我的,明日我到你府上,把錢還你就是了。下次還是請你吃一些汴京的本地菜,味道也不差。”
    白玉堂聽出展昭嫌貴的意思,說來說去,就是想要省錢,心裏笑他摳門財迷。
    說話間,二人出了酒樓,順路同行。
    過了定力院,快走到汴河大街時,展昭向白玉堂告辭,說自己現下還有事,相約第二天來送賬冊。
    看展昭急著離開,行色匆匆的樣子,白玉堂感到有些好奇,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隻見展昭快步向麗景門附近的一片貧民區,他東拐西繞,來到一處普通的小院前,打開院門,滿院破破爛爛,盡是些老幼婦孺。
    展昭走向一個老婆婆,問了好,將仔細包好的果子給她,又叮囑了幾句,方才離開。
    白玉堂瞧了哭笑不得,心想:若早知是送人的,不如弄些新鮮的。何必要送些剩的,可見他不會做人,說好聽了是儉省;說難聽了,便是小氣。
    想著,他自己也轉身回府去了。
    除了已到手的徐評的賬冊,白玉堂算計著,還要讓展昭去替自己辦件事,順便去摸一摸幾個人的情況。
    他一麵走,一麵在腦中快速盤算著,絲毫沒有任何猶疑。距離大理寺給自家的申訴期限已經不足一月了,時間緊,他沒有時間後退,更沒有時間猶豫。
    “既然他對我家早有防備,那更不用同他客氣了,若他能助我一臂之力,這自然最好。若不能,便將他推在前麵,他有開封府緝司官這個身份,且是白白送上門來的,我自然要收下,還要好好的用他一用。”
    白玉堂心裏的算盤珠子打得極快,他要利用展昭,去給自家的案子做最後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