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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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上街,一會兒在趙野人攤子前看倒吃冷淘,一會兒又走到張九哥那裏看吞冷劍。白玉堂對一切都十分好奇,眼睛四處張望,一刻不得閑。而展昭的眼睛隻死死盯著他,分毫不敢鬆懈。
白玉堂對鄒遇、田地廣的雜扮極為喜歡,拿著一個倭人的麵具戴著頑,忽地迎麵走來幾個戴著麵具的,圍著二人討要賞錢。
展昭第一反應便是揪住白玉堂,片刻不敢鬆開,而手中的人沒有半分掙紮,他感覺有些不對,摘下麵具看時,卻是蕭華!白玉堂早已無影無蹤。
滿大街都是百姓、小販,哪裏有白玉堂的身影。
展昭快速思考,以自己對白玉堂的了解,他定會去尋杭州市舶司韓晚。但此時仍是冬節休沐期,韓晚終日在外忙於應酬,他根本不在府中。
展昭對韓晚的行蹤心知肚明。緣起,是那一日禦史包拯與三司使了解事情經過之後,他便另派了緝司官暗中盯著韓晚。展昭偶爾向緝司官詢問韓晚的動向,一來,是不使白玉堂輕舉妄動,二來,也是想先於白玉堂一步掌握足夠信息,找尋幕後相關的嫌疑人。
但白玉堂卻不知道這些,他下一個目標一定就是韓晚。想著,展昭轉過身,奔著韓晚府宅方向而去。
他趕到時,白玉堂早到了,果然如展昭所料,韓晚此時並不在府裏。
不待展昭發作起來,白玉堂便搶先道,“我又不是夜叉,緝司竟然如此小心防我,將我看得像個典獄犯人一般,若我說,你早該去尋殺害徐糧道的凶手才是。”
展昭正色道,“若員外能與我開誠布公,我也不必時時盯住你。我且問你,來這裏是為何?”
白玉堂答道,“緝司這話問得好笑,我說過,我才接過家裏的生意,有事想來尋市舶司的舶使官,既然他不在府中,我便改日再來拜訪便是了。”
展昭正要開口斥責,就被白玉堂打斷了,“我想上街觀燈,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他仿佛猜到展昭的心思一般,開始滔滔不絕道,“杭州雖也繁華,但卻沒有汴京這般熱鬧,又是元旦大朝會,我因兄長和家裏的事,已經足足悶了大半月,早先在杭州家裏也不得空。今日若不是緝司在,我也沒有機會出來瞧這大鼇山。”
說著,他居然一本正經地向展昭一施禮,這一番說辭,將展昭許多原本要罵他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展昭瞧他一臉認真的樣子,覺得不像是在扯謊,又想著近來自己著實將他盯得太緊,略略讓他鬆快一晚也沒什麽不妥,便開口道,“現下你家案子未了結,汴京又多流傳篤耨香的人命案,我不得不將你盯得緊一些。若你能坦誠相告,不再輕舉妄動,我便保證今後不再盯你。”
白玉堂聽了大喜,連聲答應,他湊上前來,一臉笑眯眯的樣子,“緝司是大丈夫,必定言出必行。現下就有一樁事,想求緝司幫我,便是那徐糧道的大娘子。我有些事想要去問一問徐娘子,但我夜間孤身一人去尋個婦人,多有不便。緝司與我同去可好?”
徐評死了,他的記錄卻與兄長的賬冊完全一致,這決不是巧合。徐評和兄長商議些什麽、他們有什麽私交,這些白玉堂都想知道。而展昭也想找徐評被毒殺的證據,便同意了。於是,二人便敲開了徐評家的大門,喚來徐娘子一起問話。
白玉堂和展昭的問話方式各不相同,白玉堂簡單粗暴,言語鋒利得讓人害怕。而展昭則不同,溫和有禮,說話不緊不慢,感覺像和鄰家大哥話家常,讓人感到放鬆。
同樣的問題,徐娘子能夠平靜地回答展昭,卻時時躲避著白玉堂。
白玉堂見了徐娘子,寒暄不過幾句,便變了臉色,開始凶狠道,“大娘子可知你家官人犯的罪,可是要株連抄家的,到那時,你放印子錢辛苦攢下來的這點家底,可就都被人搜去了。你也會被遠遠地送去服苦役,做個漿洗灑掃的婆子,便是你後半輩子的歸宿了。我勸娘子還是識相點,快將知道的都說了。”
徐娘子嚇得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哭起來,展昭又不便去扶,又勸不得,隻得數落白玉堂道,“你莫要再嚇唬人了,如此這般盤問下去,何時能問到消息?”
一麵說,一麵又安慰徐娘子道,“大娘子莫要聽他胡說,徐糧道並沒有什麽罪,也不會牽連到娘子,隻是要防著小人作崇(應為“作祟”),這才有此一問。還望大娘子如實相告。”
聽到“小人作崇(應為“作祟”)”,徐娘子登時想起了徐評養在外麵的小娘,立時又來了精神,跳起來罵個不停,“誰知這個小狐狸精用了什麽狐媚子術,騙得我家官人團團轉,一月裏竟有大半要在她那個外宅住著,府裏的事竟是不管不顧了。”
徐娘子倒苦水一般,竟絮絮地向展昭說個不停起來,“若不是看在那個狐狸精是官人的同僚介紹的,我早打上門去了,也不知官人的這位昔日同窗、今日同僚,竟安的是什麽心,把個妖精塞給我家官人,弄得他一把年紀的人了,竟樂不思蜀,連家都不顧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聽明白了,這位小娘的引薦人,便是提舉司的提舉常平範應純。白玉堂火速打聽到他的住處,與展昭即刻趕了過去。
二人看到,範府院裏掛滿了符咒,四處燒著符紙,擺滿了道場。看來,範府正在做法事。範應純就在府中,人卻已經瘋了。
他是被嚇瘋的。
和徐評一樣,範應純曾參與過篤耨香的漕運。
範娘子說,他半月前便稱病在家休沐,前幾天晚上便有些神智不清,白日裏就反複念叨,說自己將要被朱雀星君挖去內髒。念叨了一日,人就有些不大清醒了,叫了大夫來瞧,灌了幾碗藥下去,便成了這個樣子。
白玉堂從旁問道,“你們從哪裏找的大夫?吃的什麽藥?將方子和藥渣拿來給我們瞧瞧。”他語氣生硬,範娘子被唬了一跳,還不及回答,展昭不免又瞪了他一眼。白玉堂假裝不察,又問道,“我瞧娘子沉著冷靜,腦子清楚得很。我問你:你家官人有沒有提過,誰待他最好?若有事他會找誰?最近他想要去哪裏?”
範娘子想了一陣,便道,“官人與轉運按察使韋官人、中散大夫賀官人最為交好,三人常在一處,但自從官人成了這副模樣,我一個內宅婦人,也不好去跟人說的。若再有別的,便是那歿了的徐評。官人是從蜀中來的,與徐評一同考進京城。徐評看上府裏一個粗使女使,偏要娶了去做小娘。官人覺得不妥,與他起了爭執,後來,他們便生了嫌隙,漸漸不來往了。”
白玉堂聽了,忍不住哼了一聲,還沒開口說話,便被展昭死死按住。
展昭向範娘子溫言道,“在下是開封府的緝司官,好意提醒娘子:雖說府上並無人命案子,與開封府無關,但事關範常平和徐糧道,還請娘子慎言。娘子方才說的與我聽到的很不一樣。不若,我來說一說緣由,請娘子聽了,好好想一想,再來回答可好?”
展昭將春娘轉述的話又說了一遍,包括範應純介紹春娘給徐評、讓徐評去賄賂提舉路司的女眷等等。
一語未了,說得範娘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竟無法接口。
白玉堂冷笑道,“範娘子可真是會賣乖,平白得了徐糧道這麽多好處,還汙蔑是他勾引你家女使在前?你且說,是不是你家相公教你這樣說的?我瞧他定是裝瘋,莫不如我帶回去,我有法子,定能治好他的病。”
說著,便要去抓範應純,慌得範娘子帶人死死攔住,展昭又極力勸阻。範娘子見勢不對,放聲大哭起來,說自家可憐,後半輩子隻能守著個瘋子。
範娘子這副模樣,二人都有些尷尬,隻得離開。
展昭忍不住埋怨,“若不是你開口嚇她,我定能問出個究竟。下次問話,你還是不要開口了,免得又將人嚇住了。”
白玉堂不服氣道,“心裏若沒有鬼,憑我怎樣說,都不會被嚇住。且不說別的,你有沒有留意範娘子身上穿的,那可是綾縑五色華衣,這原本民間是不可用的,即便她是官眷,且她家官人還病著,家裏做著法事,她這個時候穿如此華貴的衣衫,這般不合時宜,便知其中有詐。”
展昭答道,“我方才瞧著她的舉動,便知她沒與我們講實話。但她是個婦人,又是官眷,不是動手就能解決的事情。對付這種人,隻能慢慢來,你一下子激了她,反而不好。”
白玉堂聽了,冷笑道,“打不得,也罵不得,莫不是要將這些人供起來了?我瞧開封府竟不是抓人的,竟像是個放羊養豬的地方,一個個養得肥了再下手。”
展昭道,“我們有何權力去打殺人?便是在江湖上,我們也不能決定他人的生死。即便是開封府,也要依法律例來論斷。”
他想徐評暴死家中,範應純的嫌疑最大,但他卻瘋了,這是有人搶先下手,目的,大約是想阻止他們繼續挖下去。
白玉堂散布的鬼神之說終於起了效果,膽小的經不住嚇,一個個竟現出了原形。還有些膽大不懼鬼神的,更借此機會興風作浪。但雁過留痕,不論如何,總會露出尾巴來。
距離白家最後的申訴期限隻剩下十日了,白玉堂還遲遲沒有任何行動,因為他還在等一個人,和他手裏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