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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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書文拍打著身上的風雪,走進了緝私科的辦公室。
自從佐藤走後,緝私科就暫時由龍二一人監管。
室內爐火正旺,龍二招呼佟書文坐下,然後聽著佟書文的匯報。
佟書文壓低聲音,語速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二爺,鈴木那邊……最近動作太大了,大得有點反常。”
龍二抬了抬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手中的紫砂壺穩穩地為佟書文斟了一杯熱茶。
“以前出貨,他雖然貪,但總還講究個細水長流,分批分量,賬麵上也盡量做得好看。可最近這半個月,他像是瘋了一樣!”佟書文接過茶杯,卻無心飲用,“倉庫裏那些原本標注‘戰略儲備’或‘待維修’的物資,隻要是能搬動的,他幾乎都在往外拋!無縫鋼管、工程炸藥、燃油、藥品,甚至……連一些封存的老式山炮和配套炮彈,他都敢動!”
他湊近一些,聲音壓得更低說道:“數量遠超以往,價格也壓得更低,幾乎是催著咱們趕緊吃下,一副急於變現的模樣。而且,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要求複雜的賬目遮掩,隻強調一點——盡快!結算隻要黃金和美元,連日元和聯銀券都不要了!”
龍二靜靜地聽著,指尖在溫熱的紫砂壺壁上輕輕摩挲。
佟書文觀察著他的神色,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二爺,我瞧著……鈴木這架勢,不像是尋常的撈錢。他這分明是在清倉,是在……甩賣!他可能……要跑!”
最後三個字,佟書文說得極聲音極低,龍二卻聽得一清二楚。
龍二沒有立刻回應。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著外麵被風雪籠罩的、灰蒙蒙的津塘港。
鈴木的家人早已被他秘密接來,安置在絕對安全的地方。
這本是他控製鈴木的最大籌碼,也讓鈴木徹底放下了為帝國“玉碎”的幻想,轉而瘋狂斂財以求後路。
這段時間,通過鈴木之手流入他龍二渠道,再輾轉輸送給各方的物資,數量驚人,價值巨大。
但他也清楚,鈴木的貪婪和恐懼是成正比的。
撈得越多,對未來的恐懼就越深,逃離的欲望也就越強烈。
“他聯係的那條南美線……有消息嗎?”龍二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問道。
“阿豹那邊一直在留意。”佟書文答道,“我們的人發現,鈴木的一個絕對親信,最近頻繁在夜間出入日租界一家瑞士洋行,那家洋行背景複雜,有傳言說能辦理特殊的外匯兌換和……跨國身份文件。雖然還沒查到確切的船期,但種種跡象表明,他可能在安排具體的撤離路線和手續了。”
龍二點了點頭。鈴木的動作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果決。
這頭被困在津塘的野獸,在嗅到末日的血腥氣後,終於要不顧一切地撞破牢籠了。
“他要跑,是意料之中。”龍二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算計,“隻是沒想到,他會這麽急,這麽不顧一切。看來,東京最近的壞消息,還有太平洋上美軍越來越近的攻勢,讓他徹底坐不住了。”
“書文,你判斷得沒錯,鈴木這是準備最後一搏,要跑了。”龍二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他想跑,可以。但他這身‘皮’,得給我們留下來,派上最後一次用場。”
佟書文心中一凜,知道二爺要動用這顆即將廢棄的棋子。
“二爺,您是想……最後利用一下鈴木健太?”
“嗯,他人逃了,所有的髒事就是他做的,栽給他合理。”
龍二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鈴木最近瘋狂變賣軍資,賬目混亂,行為失常,這是多少人看在眼裏的事實?而且他倒賣軍資、打劫準備運回本土的航船,然後畏罪潛逃,攜款私奔南美……這個劇本,是不是合情合理?”
他走回書桌,鋪開一張信紙,一邊快速書寫,一邊對佟書文吩咐:
“首先,讓阿豹立刻去辦幾件事:找到之前處理‘扶桑丸’時,‘海狼’那邊可能留下的、帶有伊藤家族或興亞院標記的箱子碎片,或者仿製幾個類似的封條、印章。不需要多,一兩件足以,但要‘真’,或者看起來足夠真。”
“其次,從我們手裏,分出小部分不易追查來源的金條、美鈔,混入一批等重的鉛塊或石頭,用那種特製的箱子裝好,做好舊,弄上些海水的腐蝕痕跡。這批‘贓款’要足夠引人注目,但又不能是全部,否則不合邏輯。”
“最後,”龍二筆下不停,語氣森然,“嚴密監控鈴木轉移財產的行動。在他最後一批、也是最核心的那批財物裝箱時,想辦法把我們準備好的‘證據’混進去!或者,在他登船前,由我們的人,以‘例行檢查’或‘補充給養’為名,將‘證據’送上他那條逃往南美的船,藏在貨艙的隱秘處。”
伊藤文夫的財產給搶了,這件事他肯定會嚴加追查,栽贓給鈴木健太合情合理。
佟書文聽得心驚肉跳,這是要坐實鈴木的罪名,讓他百口莫辯,甚至可能因此被伊藤文夫的人追殺至天涯海角。
“二爺,這……時間緊迫,萬一被鈴木察覺……”
“他不會察覺。”龍二打斷他,語氣篤定,“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盡快帶著家人和錢財逃離,警惕性都放在防備上級和可能的盟軍襲擊上。對我們,尤其是對他‘慷慨’的合作夥伴,他此刻更多的是依賴和最後的信任。而且,執行這件事的,必須是絕對的生麵孔,或者……讓他自己的人都參與進來,‘無意中’幫我們完成。”
他寫好的信紙被小心折起,裝入一個沒有標記的信封。
“這封信,通過我們在興亞院的暗線,在鈴木的船離開津塘海域、無法回頭之後,送到伊藤文夫在平津的親信手中。內容嘛,就是揭露鈴木健太監守自盜,搶劫‘扶桑丸’部分珍寶,並偽造沉船現場,如今正攜帶巨款試圖經南美逃往中立國。”
龍二將信封遞給佟書文,眼神深邃:“ 時機是關鍵。信不能早,早了鈴木可能被截下,我們的布局就白費了;也不能晚,晚了伊藤的怒火可能就燒不到他身上了。必須在他剛剛踏上不歸路,卻又未能真正安全的時候,讓伊藤接到這份‘舉報’。”
“我明白了,二爺!”佟書文鄭重接過信封,“鈴木最近瘋狂變現,賬麵上虧空巨大,這本身就是最好的佐證。再加上我們準備的‘實物證據’和這封匿名信,由不得伊藤閣下不信!”
“嗯,書文,倒賣物資這件事你要把自己洗幹淨,不要查到你身上。我怕日本人最後找替死鬼!”
“二爺,放心,這事參與最深的就是憲兵隊和特高科小林正義的人。我就是牽線搭橋。”
“那就好。”龍二負手而立,望著窗外被風雪籠罩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鈴木那艘在波濤中顛簸的逃亡之船,以及即將從東京席卷而來的、針對鈴木的滔天怒火。
“伊藤文夫丟了這麽大一筆錢,絕不會善罷甘休。他需要給上麵一個交代,也需要找回麵子。鈴木健太,這個曾經的憲兵隊長,如今惶惶如喪家之犬,正是最完美的替罪羊。他會吸引伊藤所有的注意力和報複手段,而我們……”
龍二想想繼續說道:
“而我們,就靜靜地看著這場狗咬狗的好戲。伊藤的調查方向會被引向海外,引向一個已經消失的‘竊賊’。那批真正的財富,將隨著鈴木的逃亡和伊藤的誤判,徹底沉寂下來。”
這件事還是有風險的,風險在於,鈴木一旦倉促逃跑,很可能留下破綻,甚至可能為了掃清障礙,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
比如,他手裏掌握著太多與龍二交易的證據,雖然大多是經佟書文的手,但他若狗急跳牆,總能攀扯出一些。而且,他這一跑,憲兵隊必然換將,新來的隊長是什麽路數,我們還需要重新打點,增加了變數。
龍二看著佟書文,補充說道:“準備‘清理’方案。鈴木走可以,但他不能幹幹淨淨地走,更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牽連到我們的尾巴。他經手的那些核心賬目、往來密電,尤其是涉及我們與北麵大額交易的記錄,必須在他離開前,或者離開的同時,徹底消失。這件事,我會親自安排阿豹去做。”
佟書文心領神會,知道這是要趁亂銷毀所有敏感證據,甚至可能讓某些知情者“被沉默”。他重重點頭:“明白!我會配合阿豹,把首尾處理幹淨。”
“另外,”龍二最後補充道,“通過安德森的渠道,給OSS遞個消息,就說津塘日軍憲兵隊高層似有異動,可能涉及人員潛逃和資產轉移。不用說得太細,點到為止。讓美國人去關注這條線,既能分散可能投向我們這邊的注意力,也能給鈴木的逃亡增加點‘樂趣’。”
鈴木逃亡被美國軍艦查獲,然後被擊沉或者抓捕都好,就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拿了多少錢了。
“是,二爺!我立刻去安排,保證萬無一失!”佟書文躬身領命,快步退出了書房。
利用鈴木的逃亡計劃,不僅清除了一個知曉部分內情的不穩定因素,更將伊藤文夫追查的線索徹底引向歧途。這一手“金蟬脫殼”加“移花接木”,可謂狠辣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