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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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螢與殷氏一直在屋內等消息,沒想到鄭媽媽回來附耳低語幾句話,竟讓她瞳孔驟縮,麵上血色褪盡。
    殷氏甚至不顧體麵地扯住鄭媽媽衣襟,嘴唇發抖:“她人回來了嗎?”
    鄭媽媽低聲道:“回來了,在前頭倒座房裏呢,奴婢怕驚動昭王府的侍衛,不敢帶姑娘到後院,夫人還是親自去問問姑娘吧。”
    池螢見這主仆二人神色鬼祟,又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正想細問究竟,卻見殷氏驟然起身,腳步匆匆往院外走去。
    剛走兩步又想起什麽,回頭瞪她一眼,低聲喝道:“我去處理些事,你安安分分待在這裏,不要四處走動,更不準私自去春柳苑,外頭都是王府護衛,出了岔子誰也別想逃脫!”
    轉過身險些一個趔趄,虧得及時抓住鄭媽媽手臂方才勉強穩住身形,兩人快步離開,一刻也不曾耽擱。
    池螢隻好問香琴:“你與鄭媽媽一同去的,可知二姐姐發生了何事?”
    事關重大,香琴哪敢胡亂往外說嘴,可此事三姑娘遲早也會知道,便隻能為難道:“還是……讓夫人回來親自同您說吧。”
    那廂程淮見主仆二人滿臉慌張地出來,免不得上前詢問情況,鄭媽媽扯了個理由,隻說底下管事出了紕漏,夫人要親自前去處置。
    殷氏臉色煞白,也勉強擠了個笑容。
    程淮恭敬地放行,卻暗中朝外院廊下的一名護衛做了個手勢,讓人前去盯著。
    那人當即領命,跟了過去。
    殷氏快步前往倒座房,幾乎是破門而入。
    不過鄭媽媽倒還算謹慎,這倒座房曾用作私塾和池興武的書房,裏麵是前堂後寢的結構,鄭媽媽念及今日府上有人,直接將池穎月帶進後寢藏身。
    殷氏匆忙入內,瞧見戴著幕籬的女兒,當即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池穎月撩開麵前輕紗,看到殷氏驚怒交加的模樣,也被嚇得不輕,垂眼看向自己的小腹,小聲開口:“阿娘,我……”
    殷氏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雙目圓瞪:“告訴娘是誰,是哪個混賬東西!你清清白白的身子,怎麽就被人給……”
    鄭媽媽在旁輕咳一聲,示意殷氏低聲些,免得被王府侍衛聽去,釀成大禍。
    殷氏氣得渾身發抖,卻也隻能死死壓製怒火中燒的情緒。
    “不是阿娘想的那樣。”
    池穎月抿抿唇,輕聲道:“他身份尊貴,與女兒情投意合,隻是迫於我如今處境,暫時不能迎我入門,不過……”
    “情投意合?”殷氏幾乎是怒極反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可是昌遠伯府養出來的嫡女,放著堂堂昭王妃不做,偷偷摸摸在外與人有了首尾,還懷了身孕,你置伯府的顏麵於何地,置你自己於何地?你要氣死我嗎!”
    池穎月聽到“昭王”二字,眸中閃過一絲輕蔑,到底沒忍住,同殷氏說了實話:“是宣王,阿娘,你口中的野男人是宣王殿下。”
    殷氏猛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胸中怒火已悄然熄滅,“你說什麽?是……是宣王殿下?”
    池穎月點點頭,抿緊的唇角微揚。
    殷氏對這些皇親國戚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幾位原本風頭正盛的皇子或戰死,或幽禁,或失明,如今宣王就是永成帝最看重的皇子!
    她忍不住看向池穎月的小腹,才一個半月身孕,那裏還是平坦的,可裏頭竟然懷著宣王的孩子!永成帝的皇孫!
    池穎月見到殷氏眼底的震驚,神情也得意起來。
    可殷氏到底沒有昏了頭腦,冷靜下來問道:“這麽說,宣王已經知曉你的身份?知道你本該是昭王妃,也知道咱們家換了庶女替嫁?”
    池穎月手裏絞著帕子,點頭承認了。
    殷氏氣急:“你全都說出去了?這可是欺君之罪!”
    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
    且這宣王明知穎月本該是他弟媳,也毫不顧忌道德倫常,不光與穎月有了牽扯,還弄出個孩子來……將來如何交代?
    池穎月卻不以為意:“知道又如何?宣王殿下還怕了那昭王不成?”
    殷氏想起什麽,又問:“你不是在別苑待得好好的嗎?如何入了宣王的眼?”
    池穎月嘟囔道:“我整日待在屋子裏,悶都悶死了,就有一回上街買胭脂,當然也是戴著幕籬的,沒想到就遇見了宣王……”
    殷氏見女兒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不由得蹙眉:“可宣王已經娶了王妃,還是首輔的孫女吧,若叫人發現他在外珠胎暗結,鬧出兄奪弟妻的醜事,皇家與宣王妃母家豈會放過你?”
    池穎月嗔道:“阿娘說得也太難聽了!我也沒嫁昭王呀,怎麽就成醜事了?何況他與宣王妃隻是政治聯姻,與我才是兩情相悅。”
    殷氏白她一眼:“他給你什麽承諾了?”
    池穎月道:“他說等坐穩儲君之位,必會周全一切,給我一個位份。至於那昭王,還不是他一句話便處置了。如今我懷有他的骨肉,宣王妃可沒有,將來指不定誰能笑到最後呢。”
    殷氏竟也被她說得神思飄然,真若如此順利,女兒將來起碼是個貴妃,還巴巴去伺候那瞎眼的昭王作甚!
    殷氏回神再打量自己的女兒,她一身明紅繡花百蝶裙,端的是膚如凝脂,豔若桃李,這樣的姿色,如何做不得娘娘?
    更何況肚子裏還有個金疙瘩!
    殷氏委實沒想到,女兒還能有這樣的造化。
    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她安心養好這一胎,隻要宣王能做儲君,女兒前程大好,什麽欺君之罪,將來也能通通一筆勾銷!
    殷氏思忖片刻,吩咐鄭媽媽道:“你親自將姑娘送回去,萬不能磕著碰著,待昭王府的人走了,再撥兩個細致周到的丫頭過去伺候。”
    又轉頭對池穎月道:“我去將那池螢打發走,改日再去瞧你,以免惹人注意。”
    她盯著女兒將幕籬戴好,跟著鄭媽媽從角門出去。
    藏於廊柱後的護衛見人出來,立刻飛身撤離。
    殷氏一路走回後院,也想好了對池螢的說辭。
    池螢不知道池穎月來說了什麽,殷氏從離開時的驚怒交加,到此刻雖麵色如常,可那雙丹鳳眼微微上挑,隱隱泄出一絲驕矜倨傲之色,仿佛得了天大的喜訊,卻要強忍著不能外傳。
    殷氏道:“昭王府那邊,你繼續應付著,我會著人好生照料薛姨娘,這點你放心。”
    池螢愕然:“母親這是何意?二姐姐不換了?是眼下不想換,還是往後都不打算換了?”
    殷氏遲疑了。
    初聞這石破天驚的消息,意外之餘,心中也隱隱得意,可一番深思熟慮下來,方知此事看似離風光僅有一步之遙,可裏頭諸事都要細細掂量。
    穎月十月懷胎,年底便能生子,生完了,然後呢?宣王何時能認回這個孩子?穎月又以何身份入宣王府?陛下春秋鼎盛,何時才能立儲君……這些都說不好,少不得日後細細謀劃。
    所以她沒辦法給池螢一個確切的時間。
    不過殷氏拎得清現狀,女兒是給一個陰沉多疑的瞎眼王爺做正妃,還是給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皇子做寵妃,自然是後者前途無量,遑論她肚子裏已有了宣王的孩子,那便再不可能考慮昭王了。
    思及此,殷氏道:“既然你說昭王和莊妃都待你不薄,那就安心把這昭王妃做下去。”
    池螢不解:“母親和二姐姐是打算一輩子瞞天過海?倘若我不肯呢?”
    殷氏扯唇一笑:“隻要你不說出去,你就是風風光光的昭王妃,此事橫豎都是你在受益,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旁人求都求不來。”
    “可你若不願,”殷氏眸光陡然犀利起來,“那我便隻好斷了薛姨娘的藥,讓她在後院自生自滅,偌大的昌遠伯府,死個小小姨娘也不算什麽大事。”
    池螢麵色愈發青白,語氣沉怒:“我也不欠母親什麽,母親為何要如此待我?當年如此,今日亦如此。”
    殷氏冷聲道:“怪隻怪你寄生在姨娘的肚子裏,我是薛姨娘的主子,你是她的女兒,本就該是我池府的家生奴,奴仆替主子辦事,聽主子安排,這有什麽問題?”
    何況她自幼生得一副花顏月貌,殷氏記得從前娘家侄兒來府上做客,見到她時眼睛都亮了,嫌棄穎月大小姐脾氣,反倒成天圍著這個庶女逗趣玩鬧。
    她母親爬主子爺的床榻,她又來勾搭自己的侄兒,這叫殷氏如何容得下?幹脆設計將母女二人趕出昌遠伯府,眼不見為淨。
    池螢緊抿著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皮肉,沉默良久,終於道:“今夜我留在府上陪阿娘,一切等我見到阿娘之後再說。”
    殷氏冷喝:“你瘋了?外頭那麽多王府高手,你生怕他們發現不了?”
    “看不到阿娘安然無恙,我是不會離開的。”
    池螢抬起眼,雙眸泛紅,周身氣息變得悲冷而鋒利,仿佛隨時可能爆發,“母親若百般阻攔,我也不怕,橫豎我賤命一條,大不了魚死網破,母親想讓我回昭王府,好,今日我便回去向昭王坦白一切……”
    殷氏氣得渾身發抖:“你……”
    廊下兩名武婢一直凝神傾聽屋內的動靜,起初王妃與殷夫人隻是輕聲交談,甚至有意壓低了聲音,縱然她們耳力過人,也難以聽得全部,可兩人不知怎的竟起了爭執,一些零零碎碎的話語便飄入了她們耳中。
    殷夫人怕她們發現什麽?
    王妃……又要向殿下坦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