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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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珍珠從派出所回家,在六姐包子鋪角落洗了把臉,把馬尾辮重新係得高高的。
    中午吃盒飯的人不少,她脫下橄欖綠外套來到前麵幫著裝菜。
    “今天買菜遇到老蔡叔了,他給一把剛摘的小水蘿卜,瞧瞧多新鮮!”母親沈六荷是個爽利性子,幹了大半輩子粗活,聲音洪亮如鍾。
    勉強能放下六張桌麵的小館子,最裏麵是廚房,樓梯下麵是儲物間,店門口擺的大桌子。
    二樓是閣樓改的狹小臥室,母女三人晚上睡在上麵。
    沈六荷日複一日地早上賣包子,中午賣盒飯。日子雖然捉襟見肘,也好歹將兩個女兒拉扯大了。
    “是挺不錯的。”沈珍珠端著海碗,握著大勺給顧客打菜,抽空往嘴裏扒拉兩口飯。
    從南方小城穿越過來快一年,她已經能熟練地幫忙啦。有時候說話禿嚕嘴還會帶點南方強調,好在沈六荷年輕時也在南方待過,倒也不突兀。
    小妹是高中生,中午不回家吃飯。
    “上班去了啊。”沈珍珠幫完忙,又急匆匆套上外套騎著老舊自行車往派出所蹬去。
    “你慢點。”沈六荷望著她的背影無比驕傲。
    離婚那年她才三十,帶著四歲的大女兒和一歲的小女兒差點流落街頭,得了不少街坊鄰居的幫助。大女兒爭氣,警校畢業當了片警,轄區就在這一塊,總算有了回報街坊四鄰的機會。
    騰飛的年代,沈珍珠不做時代的弄潮兒,反而做著家長裏短的瑣事,還有滋有味的。
    濃厚的市井氣息中,各商鋪老板多由市鋼鐵局下崗職工構成,主動下海的少之又少。商鋪格局大差不差,都是三四十平,上下兩層。
    雖然環境繁雜,但沈珍珠從南方小城穿越過來許久,哪怕閉上眼睛比耗子還認路,甚至還能邊騎自行車邊吃包子。
    “珍珠又去上班啦?”
    沈珍珠等紅綠燈的空隙停下來喊道:“裘大爺,你們家彩電聲音不能再大了啊,昨晚上去你家走訪,可有人跟我投訴啦。”
    裘大爺正在鋪象棋攤,被小姑娘說了也不生氣,笑盈盈地說:“這次又要查什麽東西啊?”
    查管製刀具,減少下崗潮帶來的治安隱患唄!
    但這話不能直說,沈珍珠脆生生地說:“人口普查,戶籍登記!”
    “嗐,天天查這玩意兒。燈亮了,你快去吧。”裘大爺忙著擺桌子,擺擺手。
    街坊裏出了位小片警,還是從小看著長大的那感情就不一樣了,也算是裏麵有人了。
    有什麽消息隨便一問小姑娘就禿嚕出來,至於是蒙的還是真的,他們就不知道了。
    沈珍珠繼續蹬著自行車往單位去,半路上勸了擺攤賣襪子的大娘挪了挪位置,不要太靠近馬路,又觀察了沿路沒有出現可疑陌生人,做了短暫巡防。
    “誒誒,這不是千金小姐嗎?怎麽騎著破二八上班?你有錢的爸爸沒給你豪車開嗎?”
    街溜子吳福旺有前科,隔三差五要過來做思想匯報,每次遇到沈珍珠,總會言語騷擾幾句。
    這次逮著她自己上班,沈珍珠穿著公安製服瞪著大眼睛瞅著他,讓染著公雞尾巴的吳福旺笑得格外囂張。
    大頭皮鞋配大喇叭褲,褲腿能拖在地上當掃帚。五彩斑斕的頭發,對應他蒼白空洞的腦袋瓜,讓沈珍珠對他害怕不起來。
    她左右看了看,索性停下自行車,把加班要吃的包子往上掛了掛,隨後捏了捏外人看起來的繡花拳頭笑了。
    吳福旺靠牆站著,挑釁地抬起下巴,指著身後小巷子說:“嘿,怎麽地,要練練去?”
    沈珍珠笑出小梨渦:“練練。”
    “走走走,咱們別讓別人看見。”看到甜美笑容,吳福旺心髒沒來得及漏跳一拍,心想著待會嚇唬一下得了。
    “哎喲!誰這麽不長眼啊!”
    砰地一聲響,牆後沉重的雙肩包正正好好砸在吳福旺後背上,讓他摔了個狗啃泥。
    吳福旺趴在地上大罵,卻見大長腿從天而降,一腳蹬在他屁股上踩上去!
    沈珍珠清清楚楚看到,皮鞋的主人不知有意無意,反正還碾了碾。
    “做什麽呢?”低沉沙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沈珍珠本想教訓吳福旺,猛抬頭看到傳說中的俊朗臉蛋。
    是顧隊,大名鼎鼎的顧隊!
    “報告,我叫沈珍珠,他攔著我。”
    “你瘋了嗎你?”吳福旺一口氣兒差點沒上來,疼得冷汗津津喊都喊不出來,隻想著趴在地上緩一緩。
    極其有力的大手卻不識時務,端著吳福旺的胳膊生生將他提了起來:“同誌,不好意思,翻牆沒看到這頭有人。”
    “哎喲,疼死老子了!快放開我,你他媽的眼睛呢?!”
    顧岩崢“聽話”地鬆開手,吳福旺扭頭揮拳要揍,看清楚是誰後,忙說:“哎哎,顧、顧隊。我摔跤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個兒沒注意摔的。”
    “是我沒長眼。”顧隊這話說的太滲人。
    “不不不,是我該掌嘴!”
    “不進去坐坐?”顧岩崢指著刑偵大隊門口。
    “不了不了,打擾了。”吳福旺公雞尾巴頭耷拉下來,捂著腰狼狽地離開現場。
    開玩笑,誰進去刑偵隊都要剝成皮出來啊。
    顧岩崢撿起地上的背包,拍拍灰,眼尾狠厲還沒退散。
    沈珍珠把拳頭藏在背後,盤算著下次好好收拾大公雞!當著刑警隊長的麵,可不好動手咯。
    顧岩崢這次抓捕行動很成功,團夥組織凶殘暴力,持械拒捕。他和同事追到外地,將最後兩名犯罪分子抓獲。
    他腦子裏還在想這個案子,不料對上一雙漂亮的杏眼。
    他認識這位小片警,就在他們刑偵大隊邊上,出名的漂亮警花。
    據說待人親和又甜美,讓人如沐春風,跟刑偵大隊陽氣衝天的臭老爺們形成鮮明對比。
    去年她入職,一牆之隔的“和尚廟”不少人脖子要抻斷了,那叫一個豔羨。
    沈珍珠望著顧岩崢的眼神裏充滿崇拜,寬肩窄腰俊臉蛋,敞開的皮夾克可以看到貼身T恤勾勒的精悍線條。
    本來她想跟吳福旺找個清淨的地方練練,沒想到吳福旺這麽不爭氣,直接被顧隊給嚇跑了。
    顧岩崢胡子拉碴,不知曉沈珍珠怎麽看他直犯傻笑。正在考慮要不要解釋一下,避免刑偵隊的粗獷暴力的行事風評再次被坐實,不料肚子卻先一步開口。
    同時派出所裏兩點上班鈴響起,沈珍珠噠噠噠跑到自行車邊上,麻溜鎖上自行車,將兩個還熱乎的菜包子塞到顧岩崢手裏:“謝謝你,顧隊,請你吃六姐大菜包!”
    “不要了,你自己吃。”
    “我走啦,你收好!”
    當公安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片警雖小,算不上老百姓吧...
    顧岩崢五髒六腑實在空得慌,他大步流星地往刑偵大隊裏走,路過派出所門口望去,沈珍珠已經鑽到辦公室裏乖巧地等待早會了,完全沒把小插曲當回事。
    顧岩崢笑了笑,進到隔壁刑偵大隊,狼吞虎咽了幾口,在同僚們的招呼聲中,愕然站住腳,捧著菜包子細細看了眼。
    鬆軟白胖的菜包子,咬破瞬間溢出筍丁和薺菜的鮮香,香油勾著饞蟲,麵皮浸透湯汁,咽下去餘韻回甘。
    這居然隻是菜包子?!
    同事下屬們不知顧岩崢被區區菜包震撼住了,還以為他又有發現,說話聲音小了一圈。
    ***
    隔壁派出所。
    “昨天我值班又有人到咱們這裏報命案啊。”前輩老黃發著牢騷說:“全身上下血淋淋,隔壁就是刑偵隊,找他們去啊,咱們不是他們的門房。”
    派出所隻有上下兩層,刷著打眼的藍色油漆,還有寬闊的前院,但無大門。與氣派的三棟樓環抱的刑偵大隊隻隔一條細窄巷子。
    由於前後錯著,藍色新油漆實在打眼,報案人驚慌失措下,經常會到派出所報命案。
    尋常打架鬥毆也就算了,命案還是得交給隔壁刑偵大隊。
    沈珍珠對他的牢騷習以為常。
    基層雜事多,通常處理家長裏短、雞飛狗跳的事,很少接觸大案、命案。對於市裏經常出風頭得表彰的刑偵大隊,眼紅多過羨慕啦。
    沈珍珠對他的話左耳聽右耳出,臉上還掛著甜美的笑,認真給轄區街坊們踏實辦事。人民公仆嘛,身份立場要清晰呀。
    老黃瞧她雞毛蒜皮的小事還幹得熱火朝天,別人扯皮拉筋,她勸得口幹舌燥。
    老黃借著上廁所的工夫,在辦公室外麵端著大茶缸細細品嚐貴陽毛尖,舒坦地歎口氣。
    沈珍珠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解決完家庭糾紛,又要給新生孩子做戶籍登記,在小夫妻吵架到底用哪個名字上戶口時,她終於能偷偷籲口氣,靠在靠背上歇一歇了。
    女嬰被起“招娣”,沈珍珠遲遲不肯落筆:“登記不了,我的字典裏沒有‘娣’這個字。”
    妻子看了她一眼,正在猶豫改成別的,丈夫起身就走:“不起名字以後就沒名字!”
    妻子也怒了:“你以為非要跟你姓嗎?”
    倆人眼看著要吵起來,老黃出麵硬生生打斷吵架的話,讓他們離開派出所。
    “你別在這裏沒事找事了,承包魚塘的那幾戶還沒重新登記戶口信息,你過去一趟?”
    沈珍珠樂嗬嗬地說:“這事我知道,馬所說了讓你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