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臉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幾分。
    他確實是故意賣了一個破綻給柳國安。
    但他也不是真的毫無防備。
    這個叫柳國安的男人，雖然身份可疑，但確實如他所說，是個敞亮人。
    防備心極重，手段也狠，但骨子裏並沒有主動害人的心思。
    在這操蛋的世道裏，這樣的人，已經算是最值得合作的夥伴了。
    “少說廢話了。”
    宋青山扛著肩上的錦雞，加快了腳步。
    “趕緊去鎮上，把這東西換成銀子才是正事。”
    “換銀子！”
    柳國安一聽，也來了精神，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無話，很快就來到了青石鎮的鎮口。
    可剛一踏進鎮子，宋青山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太安靜了。
    臨近年關，按理說這應該是鎮上最熱鬧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該出來采買年貨。
    街上不說人擠人，也該是熙熙攘攘。
    可眼前的青石鎮，街道上卻冷冷清清，看不到幾個行人。
    大部分的店鋪都關著門，隻有少數幾家糧油鋪子還開著。
    整個鎮子，都籠罩在一種壓抑而緊張的氛圍裏。
    “怎麽回事？”
    柳國安也皺起了眉頭，他常年在外麵闖蕩，對這種氣氛的變化極為敏感。
    “感覺跟要戒嚴了似的。”
    宋青山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已經被不遠處牆上的一幕吸引了。
    隻見幾個穿著官服的衙役，正在幾個路口最顯眼的位置，往牆上張貼著什麽東西。
    那黃色的紙張，在灰敗的牆壁上顯得格外刺眼。
    已經有幾個膽子大的百姓，正圍在那邊，對著那告示指指點點，小聲地議論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慌和不安的神色。
    宋青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官府貼的告示？
    他立刻想到了王家，想到了死在自己刀下的王虎。
    難道是王家動用了官府的力量，把事情鬧大了？
    他跟柳國安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過去看看。”
    宋青山壓低了聲音，扛著肩上的錦雞，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兩人扛著還在撲騰的錦雞，小心翼翼地避開主街，從一條偏僻的小巷子擠了過去。
    越靠近那張貼告示的牆根，周圍百姓的議論聲就越清晰。
    “聽說了嗎？去縣裏的官道又出事了！”
    “怎麽沒聽說，張屠戶家的遠房侄子，前天跟著商隊想去縣裏送貨，就沒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官府這告示上寫的啥？誰給念念？”
    一個穿著長衫，看起來像是個落魄書生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對著那黃紙告示，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官府通告：近因黑熊嶺有凶熊作祟，屢次於官道傷人，已有數名行商遇害。”
    “為保民眾安危，即日起，青石鎮通往縣城之官道暫行封鎖，待凶熊伏法之日，再行開放。”
    “另，若有義士能人，可斬殺此熊者，縣衙懸賞，白銀一百兩！”
    一百兩！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宋青山那顆一直懸著的心，在聽到這話的瞬間，終於徹底落回了肚子裏。
    不是因為王虎。
    原來是官道被封了。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這鎮上會如此冷清蕭條。
    青石鎮地處偏僻，鎮上物產並不豐富，許多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那些精細些的物件，都得從縣裏運進來。
    如今官道一封，就等於斷了鎮子的大動脈，外麵的物資進不來，鎮裏的東西也出不去，人心惶惶，生意自然也就做不下去了。
    他心裏暗自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官道被封，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原本還計劃著，等手頭再寬裕一些，就去縣裏買些更好的東西，甚至想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蒙學，為侄子們將來的讀書之路做準備。
    現在看來，這些計劃都得暫時擱置了。
    而就在宋青山為這事感到幾分棘手的時候，他身旁的柳國安，那雙眼睛卻噌地一下亮了起來，亮得嚇人！
    那眼神，就跟餓了三天三夜的狼，突然看見了一隻膘肥體壯的肥羊一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渴望和灼熱。
    “一百兩。”
    柳國安幾乎是貼著宋青山的耳朵，用一種夢囈般的語氣，喃喃地說道。
    “他娘的，這可是一大票買賣！”
    宋青山聞言，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側過頭，果然看見柳國安正雙眼放光地盯著自己。
    “宋兄弟！”
    柳國安一把抓住宋青山的胳膊，力氣大得差點把他捏得叫出聲來。
    “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咱們再聯手幹一票大的？”
    “幹什麽？”
    宋青山明知故問，不動聲色地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
    “還能幹什麽！”
    柳國安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了，語氣裏滿是亢奮。
    “當然是去幹了那頭熊，一百兩銀子的賞錢啊，夠咱們舒舒服服過好幾年了！”
    宋青山聽完，頓時一陣無語。
    他看著柳國安那張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的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人是瘋了嗎？
    那可是熊！而且還是敢在官道上頻繁傷人的凶熊！
    告示上說得清清楚楚，官府已經找人去獵殺過了，結果呢？
    不僅沒成功，反而讓那畜生更加猖狂。
    連鎮上那些經驗豐富的老獵戶都遭了殃，他們兩個就這麽冒冒失失地衝過去，那不是去送死嗎？
    “不去。”
    宋青山想都沒想，直接就回絕了，語氣幹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為什麽啊？”
    柳國安愣住了，他顯然沒想到宋青山會拒絕得這麽幹脆。
    “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咱們兩個聯手，再加上你那神出鬼沒的本事，未必就沒有機會！”
    “風險太大了。”
    宋青山搖了搖頭，表情嚴肅地看著他。
    “我家裏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我養活，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
    這確實是他的心裏話。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身後是七八張等著吃飯的嘴，是幾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和孩子。
    他做任何事情，都必須把家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一百兩銀子固然誘人，但若是把命丟了，那一切就都成了空談。
    宋青山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你別忘了，這黑熊嶺附近，是誰家的地盤。”
    “現在王家為了找殺王虎的凶手，正跟瘋狗一樣滿山亂竄。”
    “咱們要是現在跑去獵熊，十有八九會跟他們撞上。”
    “到時候，熊沒打著，先被王家的人給盯上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煩。”
    聽到王家這兩個字，柳國安那股子亢奮的勁頭，總算是冷卻下來一些。
    他皺著眉頭，咂了咂嘴，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
    他雖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但也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
    為了賞錢去得罪鎮上的地頭蛇，確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