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國安咧著一張大嘴，笑得格外爽朗，他指了指身邊那個年紀最長，麵容清瘦，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的老人。
    率先介紹道：“青山兄弟，來，我給你介紹介紹。”
    “這位是齊老爹，咱們這十裏八鄉最好的老獵手，一手追蹤的本事，神了！”
    那被稱為齊老爹的老獵戶衝著宋青山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裏帶著幾分審視，但並無惡意。
    “這倆是齊老爹的徒弟，安大、安二，親兄弟倆，是臨時加入的，到時候也算是齊老爹那份。”
    柳國安又拍了拍站在齊老爹身後，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年輕漢子的肩膀。
    那兩兄弟看起來二十出頭，身板紮實，眼神裏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見到宋青山，都憨厚地笑了笑。
    齊聲喊了句：“青山哥！”
    “這位，李大壯！”
    柳國安最後指向那個身材最是魁梧，甚至有些微胖的漢子。
    “別看他胖，林子裏跑起來不比猴子慢，力氣更是大得嚇人！”
    李大壯嘿嘿一笑，聲音甕聲甕氣的：“青山兄弟，久仰大名了。”
    宋青山心裏那點疑慮，在柳國安介紹的時候就已經在飛快盤算。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柳國安說是信得過的，可人心隔肚皮，這年頭，誰知道誰是誰的人？
    尤其是王家正在風口浪尖上找人，萬一這裏麵有王家的眼線。
    他這念頭剛一閃過，柳國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
    大大咧咧地說道：“兄弟你放心，我柳國安交朋友，第一條就是看人品！”
    “這幾位都是跟我一樣，不樂意去舔王家那幫人腳趾頭的硬骨頭！”
    他這話一說出口，齊老爹那銳利的眼神柔和了幾分，李大壯和安家兄弟也都露出了認同的神色。
    柳國安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繼續說道：“咱們這些靠山吃飯的，說白了，跟那城裏要飯的乞丐沒啥兩樣。”
    “你瞅瞅，那街上的乞丐，是不是也得分個地盤？”
    “這條街歸你，那條巷子歸他，想過界，就得挨揍。”
    “咱們打獵，也是一個道理！”
    他這話說得粗俗，但在場的幾個糙漢子卻都聽懂了，一個個都深以為然地點著頭。
    “這青石鎮周邊的山頭，好地方，肥肉，基本上都被王家給占了。”
    “他們家養著三十多個獵戶，一個個都不是善茬，手上估摸著都沾過血。”
    “咱們這些不肯依附他們的，隻能在這些邊邊角角的窮地方刨食，連口湯都喝不著熱乎的。”
    柳國安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那股子軍旅生涯帶來的銳氣和謀略，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王家那老頭子，王通，現在是不怎麽管事了，安安心心在家做他的生意。”
    “可他那幾個兒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聽到這裏，宋青山的心猛地提了一下，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專注地聽著。
    “大兒子王虎，外號山老虎，本事最大，也最不是個東西，心狠手辣，聽說早些年手上就沾過人命，官府都拿他沒辦法，常年躲在山裏不敢回家。”
    “不過算他倒黴，前陣子死在山裏了，也算是老天開眼，給咱們除了個大害！”
    柳國安說得痛快，宋青山聽得卻是後背一陣發涼，手心都滲出了細汗。
    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端起嫂嫂們早上準備的溫水喝了一口，掩飾住自己一瞬間的僵硬。
    “他家二兒子王豹，金錢豹，這個人就更邪乎了。”
    柳國安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平時不聲不響，看著跟個悶葫蘆似的，但鎮上老人都說，這王豹的心思，比他哥王虎還深。”
    “手段也更毒，是條真正的毒蛇，隻不過一直藏在草裏頭，沒人見過他咬人是啥樣。”
    “還有一個小兒子，叫王犬。”
    “說來可笑，王家三個兒子，虎、豹、犬，一個比一個名頭弱。”
    “但這王犬，偏偏不走打獵的路子，讀了幾年書，現在已經是個秀才了。”
    “你想想，一個有錢有勢，黑白兩道都有關係，手底下還養著一群亡命徒的家族，再出了個有功名的讀書人，這是要幹啥？”
    “這是要吃人不吐骨頭，還要給自己立牌坊啊！”
    柳國安一番話說完，在場的幾個獵戶臉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王家的霸道和勢力，感受得遠比宋青山更深切。
    “所以說。”
    柳國安猛地一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目光灼灼地掃過每一個人。
    “單打獨鬥，咱們永遠沒出路，早晚被他們一個個擠兌死、餓死！”
    “要想在這地方紮下根，挺直腰杆掙錢，就得擰成一股繩！”
    他看向宋青山，眼神裏充滿了真誠和期待：“青山兄弟，我知道你本事大，箭法如神。”
    “但一個人的本事再大，也怕陰招。”
    “這次獵熊，賞銀是其次，我柳國安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把咱們這些信得過的兄弟聚在一起，幹成第一票大事！”
    “這一票幹成了，咱們就有了名聲，有了底氣！”
    “以後，這黑熊嶺，就是咱們的地盤，王家的人再想過來撒野，也得掂量掂量！”
    話音落定，整個廟門前一片寂靜。
    宋青山徹底明白了。
    這柳國安，哪裏隻是個逃兵，他分明就是一頭潛伏的猛虎，胸有丘壑，野心勃勃。
    他不是在找幫手，他是在組建自己的班底，拉起一支能跟王家分庭抗禮的隊伍！
    而這個計劃，恰恰與宋青山想要保護家人，必須擁有自己力量的想法，不謀而合。
    他看著眼前這幾個神情各異，但眼中都燃燒著同樣不甘火焰的漢子，又看了看一臉坦蕩，等著他答複的柳國安。
    宋青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心中所有的震驚和盤算都壓了下去，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不再猶豫，對著齊老爹鄭重地抱了抱拳。
    “齊老爹。”
    然後，他又轉向其他人，目光堅定，聲音洪亮。
    “各位兄弟！”
    簡單的幾個字，卻像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諾。
    柳國安見狀，放聲大笑，用力地拍了拍宋青山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沒看錯你！”
    齊老爹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身邊的青黑色獵犬仿佛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興奮地搖起了尾巴。
    “時辰不早了，咱們出發！”柳國安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一行六人，外加一條矯健的獵犬，不再多言。
    他們各自檢查好背上的獵弓，將腰間的獵刀扶正，迎著清晨凜冽的寒風，組成一個緊湊的隊伍。
    大步流星地朝著遠處白雪皚皚，如同巨獸般蟄伏的黑熊嶺方向，風風火火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