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說不定是散夥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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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愣著,院門口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
村西頭大楊樹下的大隊會計老孫,手裏端著個搪瓷缸,溜達過來,缸沿還沾著點油星子。
王富貴二人看去,心中大罵晦氣。
這孫老頭作為大隊會計,肯定又撈到什麽油水,吃飽喝足,過來顯擺了。
事實確實如此。
孫老頭今天幫了大隊裏王軍的忙。
王軍家的幾畝地,這幾年一直撂荒,去年費勁地開墾了出來,但肥不夠。
土地就是農民的命啊。
王軍趕緊把家中留著過年吃的一大塊臘肉,送給了孫老頭,好說歹說弄來了化肥票。
孫老頭吃飽喝足,端著油渣邁著二郎腿就溜達過來了。
“富貴啊,咋站門外了呢?”
孫老頭故意把搪瓷缸往他眼前湊:“吃了嘛,我剛從老王家出來,他托我弄點化肥票,還非殺了隻老母雞,弄塊臘肉招待我,那味道……真香啊!”
他吧嗒著嘴,故意放慢了語速:“我這還剩點,你要不拿家去?”
孫老頭嘴上說得給王富貴,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以往張嬸聽到孫老頭這種話,肯定要罵上幾句。
孫老頭就愛聽別人嫉妒的酸話。
可今天……一句都沒有??
孫老頭還納悶,聲小了?
“咳咳,你們……”
突然,孫老頭的話卡在喉嚨裏,抽了抽鼻子,眼睛直勾勾往王富貴家灶房瞅,喉結忍不住動了動。
這味道太香了!
“王富貴,你家燉肉了?”
孫老頭是剛在老王家喝了兩盅雞湯,吃了三個玉米餅子,肚子裏填得實實的。
可這股香味鑽進來,竟讓他憑空生出幾分餓意,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
他把搪瓷缸往地上一放,湊近王富貴:“富貴,你家也沒燉肉啊!這香味是從誰家飄過來的?這麽勾人?”
王富貴剛把旱煙點著,眼裏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得意:“還能是誰?蘇長河家唄。”
“嗤!”老趙當場笑出了聲:“你說啥?那個二流子家能有啥好東西?”
“就是蘇長河家。”
王富貴打消孫老頭的疑惑,信誓旦旦道:“我剛從他家出來。”
“逗你幹啥?”
張嬸把擦淨的碗重重往灶台上一磕,聲音亮堂得很:“我家富貴親眼瞧見的!”
“滿滿一大碗肉,摞嘞跟小山樣,塊塊帶膘,油亮得能照見人影,配的白麵餅子,一粒雜糧都沒摻,還有滿滿一碗的豬油渣焦香酥脆的,連炒的青菜都冒著油星子。”
她頓了頓,故意砸吧嘴:“那香味,從村東頭能飄到村西頭,比你這雞湯勾人多了!”
老趙臉上的笑僵住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蘇長河家?
那個連鹽都得數著粒吃的窮窩?
能吃上燉肉配白麵餅子?
他下意識地又吸了吸鼻子,那股豬油混著肉香的味道更濃了,勾得他腳底板都發飄。
“這……這不可能……”他嘴裏嘟囔著,臉卻漲得通紅,剛才炫耀雞肉的得意勁兒,早被這突如其來的香味衝得煙消雲散,臉上的肉都跟著抽了抽:“他……他哪來的錢買這些?”
“人家現在能耐了唄。”
張嬸故意拖長了調子,往蘇家的方向努努嘴:“富貴說,蘇長河今兒個瞧著就不一樣了,利利索索的,不像以前那蔫樣。我看呐,這蘇家是要轉運了!”
老趙的臉“唰”地沉了下來,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酸溜溜的。
他當隊長的,三天吃上一頓白麵就不錯了,蘇長河那混小子憑啥有肉吃?
“造孽啊,這得花多少錢啊!”
孫老頭心生嫉妒,氣憤道:“蘇長河這敗家玩意兒,兜兒裏比臉都幹淨,又偷了老婆的血汗錢去霍霍!”
“我今兒非得去說道說道,哪能這麽過日子!”
孫老頭越說越惱火。
看他這架勢,恨不得要破門而入,將蘇長河沉塘。
“哎哎,你這是幹啥!”張嬸一把拽住他:“清官還難斷家中事呢,你就一個大隊會計,激動個什麽勁兒。”
“聽說人家小兩口快過不下去了,正鬧離婚呢,指不定這是最後一頓散夥飯,你去摻和啥?”
王富貴蹲在地上磕了磕煙鍋:“我瞅著不像要散的樣兒,蘇長河對清竹挺和氣的,倆娃也跟長河親得很。”
孫老頭一臉驚訝:“蘇長河跟清竹娃和氣?你看錯了吧,就他那懶漢樣,這日子換誰都過不下去。”
王富貴深吸口旱煙,含糊道:“真的,我剛才瞧得很清楚,蘇長河跟林清竹還一起做飯呢,他們哪有半點像是要離婚的樣子?”
“我去送魚湯,他還讓我進去喝兩盅……”
“啥?”
孫老頭一臉困惑地看著王富貴,蘇長河那二流子德行,誰不知道?
見麵不踹你兩腳,吃飯沒偷你兩把,就不錯了。
還讓人留下一起喝兩盅?
“說不定,他們吃的就是散夥飯,結婚那麽多年,最後吃頓好的,散夥了?”
王富貴將煙鍋子在台階上磕磕,又壓實一鍋煙絲。
“我的娘啊,保不齊還真是這樣,蘇長河知道對不起清竹娃娘三個,在離婚前做了頓好的。”
孫老頭茅塞頓開,狠狠地一拍大腿:“離了好啊,離了好,清竹娃娘三個省的遭罪了!”
這村裏村外的,誰相信蘇長河會改過自新?
母豬上樹他們都信。
既然是散夥飯。
那豐盛點也合理。
三人圍在蘇長河家門口品頭十足了半晌,然後各自散去。
隻不過,他們聞到了蘇長河家裏濃鬱的肉香味後,今兒晚上還能不能睡踏實?
雖然,孫老頭也燉了臘肉和母雞吃,張嬸也吃了魚。
但人比人氣死人,他們吃的和蘇長河家吃的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鳳凰,一個地上的麻雀。
實在沒法比啊!
蘇長河這二流子,啥時候偷學的手藝,做的飯恁香?
……
縣城紡織廠的家屬樓裏,大頭燈泡吊在天花板中央。
照著桌上的搪瓷盤,盤子裏躺著一條紅燒魚。
“雨凝,你嚐嚐這魚,鮮得很。”張豪夾了塊魚腹給妻子。
蕭雨凝夾起碗裏魚肉送進嘴,牙齒剛碰到,魚肉就化在了舌尖,鮮美的滋味混著醬香漫開來,連魚骨縫裏都透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