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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鯽魚、鯉魚、白條子在網裏擠成一團,最大的那條草魚尾巴一甩,差點把他拽進水裏。
“先撈得龍回家一趟,帶著板車再來一趟。”
蘇長河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魚,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看著一張張發光的鈔票在向自己招手。
心情激動地跑到下地龍的地方。
三個的龍藏在蘆葦根的軟泥裏,最靠邊的那個剛拽出水麵,就有條黃鱔從網口蹦出來,落在草地上“啪嗒啪嗒”跳。
蘇長河趕緊用腳去擋,這魚帶黏液,滑得像泥鰍,跑一條都心疼。
三個地龍倒出來的魚,扔回河裏一些叫不上名的小魚,比釣竿釣的多多了。
驚喜的數地龍裏的“稀罕物”:兩條巴掌大的河蟹,青灰色的殼上沾著泥;半網兜螺螄,殼上長著青苔,碰一下就往回縮;還有那條蹦到草地上,尺長的鱔魚,像根滑溜溜的黑綢帶。
蘇長河一股腦地將它們倒進桶裏,然後開始了挑揀。
蝦、螃蟹隻要大,小的丟回去。
黃鱔泥鰍也一樣隻要大的。
魚……大部分也一樣,通通丟回去。
今晚大豐收,他一個人一次性根本不可能把魚全部帶回家,就算勉強帶回去了,也會有許多魚損耗,掉魚鱗或者死掉,賣不上價格。
蘇長河將幾個籠子和攔網清理幹淨,把樹枝水草等雜物摘下,然後重新倒入餌料。
玉米粒、蚯蚓、螞蚱,還有家中的吃剩的殘渣。
然後重新丟入河中。
大豐收。
五十升的桶,此刻已經被填滿了。
蘇長河估計了一下,至少有河蟹五斤、泥鰍黃鱔八斤,河蝦六七斤。
剩下的白條等雜魚,加起來也有五斤重。
這要是放到二十年後,這些野生的河鮮絕對能高價賣,例如魔都中的高檔酒店,五六百一斤都有可能。
不過眼下這個時代,山清水秀,河蝦黃鱔遍地都是。
可偏偏,大家對這些這些東西很厭煩。
回家!
……
蘇長河踩著滿地銀輝往家走,手裏的塑料桶,肩都沉甸甸的,裏頭的魚時不時“撲棱”一下,濺得他滿身都是水。
他走到院門口,特意放輕了腳步,掏出鑰匙慢慢擰開鎖。
門軸“吱呀”一聲輕響,屋的燈早滅了,隻有窗戶上透著點朦朧的月光。
他躡手躡腳地往院裏走,想把魚倒進缸裏養著,剛彎腰,就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林清竹披著件舊衣服站在房門口,頭發睡得有些亂,眼睛在昏暗中亮著:“回來了?”她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顯然沒睡踏實。
蘇長河回頭,月光恰好落在林清竹臉上。
她的眉眼其實生得極秀氣,隻是常年被操勞和愁緒壓著,總顯得黯淡。可此刻站在月下,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著,帶著點未醒透的朦朧,竟讓他看得有些發怔。
蘇長河心裏猛地一跳,印象中,這還是他頭回見她這模樣,沒了白日裏的拘謹愁苦,月光下的臉顯得格外柔和,連眼角那點細紋都像是被月色熨平了。
這就是他的媳婦?那個被他吼過、罵過、冷待過的女人?
他忽然想起從前,自己喝醉了酒就對她摔東西,她默默收拾碎片時,肩膀總是抖個不停;想起她攥著皺巴巴的毛票,算計著給孩子買件新褂子都要猶豫半天;想起她夜裏偷偷抹淚,第二天照樣頂著紅腫的眼睛做飯……那些畫麵像針一樣紮進心裏,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以前是瞎了嗎?
這麽好的女人,他怎麽就不知道疼惜?怎麽就任由她跟著自己受了那麽多苦?
蘇長河心裏頭軟得一塌糊塗:“咋沒睡?”
他把最後一條魚放進缸裏,細心地添了些水。
“聽著動靜了。”
林清竹走近了才看清,缸裏滿滿登登的魚,在缸裏爭先恐後地冒頭,大口大口的呼吸。
魚的個頭很大,很鮮活。
林清竹震驚的聲音都顫抖了。
“這……都是你釣的?”
這也太多了吧。
南屏村的這條河雖然很大,野生的魚也多。
但全村人公認的難抓。
不少人都去試過,往往蹲守一整天,空手而歸。
所有人都說,這條河裏的魚成精了。
為啥,到了蘇長河這裏,抓魚這麽簡單?
一晚上就釣到這麽多的魚。
這還是自己的丈夫,人人唾棄的二流子嗎?
蘇長河掀開小水缸,給林清竹解釋道:“白天上山砍了藤條,做了地龍和攔網,才抓到的。”
林清竹看著活蹦亂跳的魚蝦,胸口起伏著,顯得無比震驚。
這麽多魚蝦螃蟹,要是拿到城裏全部賣出去,得值多少錢?
月光下,看著林清竹光潔的側臉,蘇長河很慶幸。
慶幸他還有機會彌補。
“夜裏涼,快回屋睡吧。”
“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你還要出去?回屋睡會兒吧。”看到蘇長河還要出門的架勢,林清竹趕緊攔住。
若是以往吃喝賭的蘇長河,別說後半夜出門了,就算徹夜不歸,林清竹都沒有力氣去管。管也管不住!
可現在的蘇長河帶著滿滿的魚回家,林清竹心裏暖乎乎的,自然而然的關心,脫口而出。
“沒事兒,再去一趟就完事兒了。還有個地網沒收。”
蘇長河推著板車跑出院子。
再呆下去,蘇長河怕自己會哭出來。
他以前那麽混帳,林清竹跟著他,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現在他不過是做了正常男人該做的養家糊口而已,就能讓清竹忘記以往所有的不好,對自己關心體貼,更加堅定了今後要好好補償她和孩子的決心。
再次來到河灣,把沉甸甸的的網拖上板車,小魚都從網洞逃脫了,留的都是些跑不了的大魚,粗略地看了看,最小的魚有兩斤多,有條最大的魚,估摸著有五六斤,撲騰的最厲害,在地網裏左衝右撞地折騰。
…………
院裏水缸裏時不時傳來魚的撲騰聲,襯得屋裏格外靜,林清竹坐在炕沿上,手指絞著衣角。
她心裏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亂。
這兩天的蘇長河,陌生得讓她心慌,可那碗熱飯、頸間的汗漬、月下的背影,又真真切切暖得她鼻尖發酸。
蘇長河這趟很快就回來了,把魚放進缸裏,草草洗了把臉,冷水澆在臉上,腦子卻更清醒了。
他掀開門簾進屋時,見林清竹還坐著,便放輕了腳步:“咋還沒睡?”
“等你。”
她聲音很輕,像怕驚著什麽:“魚……收得咋樣了?”
“嗯,都收完了,大頭拿到鎮上去賣,剩下的也足夠咱家吃幾天。”
兩人沒再多說,分躺在炕的兩頭,中間隔著能再躺個孩子的距離。
炕席糙得硌人,倆孩子在中間睡得正香,咂了咂嘴,像是夢見了紅燒肉。
蘇長河睜著眼,望著黑漆漆的房梁。
腦子裏像過電影,一會兒是林清竹站在月光下的模樣,白得讓人心顫;一會兒是兮兮含著紅燒肉的笑臉,還有萌萌舉著勺子喊“爸爸吃”的樣子。
他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他欠清竹娘仨太多了。
“以後……”
他忽然低開口,聲音在夜裏發沉,“我不會再讓你們受苦了。”
林清竹也沒閉眼,聽見聲音,也沒應聲,隻猛地攥緊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