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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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長河摸黑迎著夜風來到河邊。
    這些天泡在河邊,他早已摸透了這條河的性子,下遊淺灘水流緩,鯽魚和白條多,適合白天撒網;
    上遊拐灣處水深,石頭縫裏藏著大草魚,傍晚下鉤最好;
    而河灣那片蘆葦蕩,水草叢生,淤泥厚,夜裏最招黃鱔和泥鰍,尤其是月亮不明的夜晚,它們會鑽出洞來覓食,正是下籠的好時候。
    今晚他的目標明確,就守蘆葦蕩。白天要去後山找金蕎麥,隻能把釣魚的功夫挪到夜裏。
    而且入夜後,岸邊的蚊蟲掉進水裏,魚群會循著腥味聚攏過來,比白天好釣得多。
    魚獲要攢著明天去縣城賣,草藥得趁鮮送到藥店,兩邊都耽誤不得。
    他選了塊離岸三尺的水草窩,往魚鉤上穿好蚯蚓,甩竿時手腕輕輕一挑,鉛墜帶著浮漂“咚”地砸進水麵,蕩開一圈圈漣漪。
    他坐在馬紮上,借著月光盯著浮漂,耳朵聽著水裏的動靜。
    沒多會兒,浮漂猛地往下一頓,他手腕一揚,魚竿彎成了漂亮的弧線,一條巴掌大的鯽魚被拖出水麵,滑溜溜的在岸邊蹦躂,嘴裏還咬著魚鉤不放。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他笑著把魚扔進竹簍,換了新餌繼續下鉤。
    這一夜,他就守在蘆葦蕩邊,浮漂動了就提竿,閑下來就往水裏撒兩把自製的魚食。
    鯉魚、黃鱔、鯽魚輪番上鉤,竹簍漸漸沉了下去。
    直到月上枝頭,他才收了竿,借著月光一看,竹簍裏的魚足有二十多斤,光三斤以上的鯉魚就有五條,黃鱔也攢了小半簍,滑溜溜地扭著,看著就喜人。
    “夠了。”
    蘇長河拍了拍竹簍,轉身往上遊走,準備去收昨晚下的攔網和地籠了。
    攔網下在水流稍急的河段,他拽著網繩往回收,網眼上掛滿了銀光閃閃的白條,還有活蹦亂跳的鯽魚,劈裏啪啦往下掉,撿進竹簍裏又是十多斤,
    地籠藏在水草深處,提上來時沉甸甸的,倒出來一看,全是指節長的蝦米,密密麻麻鋪了小半盆,還有幾隻肥碩的河蟹,舉著鉗子“哢嚓”作響。
    他把蝦米倒進布袋,河蟹單獨裝在竹籃裏,心裏默算了算:二十斤魚能賣十二塊,黃鱔貴些,小半桶能賣五塊,蝦米和河蟹湊湊,少說也能賣三四塊。
    這一夜的收獲,差不多有二十塊!抵得上林清竹在廠裏幹大半個月了。
    “這水,真是聚寶盆。”
    蘇長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把背簍搬上板車,拉著車往家走。
    蘇長河推開院門時,屋裏的煤油燈還亮著,昏黃的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出個搖晃的影子。
    蘇長河把漁獲放進水缸養著,掀簾進屋,果然見林清竹坐在炕沿上縫衣服,手裏捏著針線,正縫補孩子們弄破的褂子。
    萌萌和兮兮趴在旁邊的小桌上,看見他進來,瞬間來了精神,跌跌撞撞撲過來,小手抱著他的褲腿晃來晃去:“釣著大魚了嗎?”
    蘇長河彎腰捏了捏她們的臉蛋:“咋還不睡?熬出黑眼圈可就不俊了。”
    “等爸爸回來。”兮兮摟著他的脖子撒嬌,小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爸爸身上有魚腥味!”
    林清竹放下針線,嗔怪地看向兩個孩子:“她倆晚上吃多了,在炕上哼哼唧唧地滾,就是不睡覺,真拿她倆沒辦法。”
    又看向蘇長河,眉眼溫柔:“咋去了這麽久?累不累?。”
    她起身想去倒熱水,被蘇長河按住了。
    “你坐著歇著,我自己來。”
    蘇長河走過去,看了看她放下的針線,眉頭不由得皺了皺:“屋裏這麽暗,用煤油燈傷眼睛,開電燈吧。”
    他說著就伸手去拉燈繩。
    這年頭村裏剛通上電,電費貴,家家戶戶不到萬不得已都舍不得開,可林清竹天天做針線活,煤油燈的光太弱,長此以往眼睛肯定受不住。
    “別開!”
    林清竹一把按住他的手,急聲道:“煤油燈亮著呢,夠用。電燈多費電?一度電一毛五,夠買兩斤煤油了,能點小半個月呢。”
    “錢的事你別操心。”
    蘇長河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現在家裏不缺這點電費,你眼睛要是熬壞了,花多少錢都治不好。”
    他說著又要去拉燈繩。
    林清竹卻把他的手攥得更緊,眉頭微微蹙著:“不是缺不缺的事,是習慣了。再說孩子們都快睡了,開那麽亮幹啥?”
    她節儉慣了,以前日子緊巴時,煤油燈都得省著點,一根燈芯能照亮就絕不點兩根,哪舍得敞開用電燈?
    蘇長河看著她眼底淡淡的青黑,知道她是心疼錢,也知道這習慣不是一天兩天能改過來的。
    他歎了口氣,沒再堅持,隻是把煤油燈往她跟前挪了挪:“那也離近點,別湊那麽遠縫。”
    “爸爸,你看我跟妹妹搭的小房子!”萌萌舉著幾塊碎布跑過來,獻寶似的給蘇長河看:“給爸爸編的螞蚱和青蛙住!”
    蘇長河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真厲害。快跟妹妹去睡,明天爸爸給你們做白條吃。”
    “不嘛不嘛!”兮兮抱著蘇長河的褲腿撒嬌,小臉在上麵蹭來蹭去:“爸爸陪我玩一會兒嘛,就一會兒……”
    林清竹皺著眉想把孩子拉回來:“你爸累了一天,讓他歇歇。”
    “沒事。”蘇長河彎腰把兮兮抱起來:“爸爸陪你們玩會兒,就一會兒啊。”
    他用手指勾著繩子翻出個“五角星”,又變戲法似的改成“小漁網”,倆孩子看得眼睛發亮,嘴裏“哇”個不停。
    玩了沒十分鍾,林清竹就把繩子奪過去:“該睡覺了,明天該起不來了。”
    “媽媽,我餓……”萌萌摸著肚子,可憐巴巴地說。
    兮兮也跟著點頭,小奶音帶著哭腔:“我也餓……肚子咕咕叫……”
    林清竹瞬間無語,轉頭就惡狠狠地瞪向蘇長河:“都怪你!晚上做那麽多好吃的,讓孩子撐著了,現在又餓!”
    蘇長河摸了摸鼻子,有點無辜:“中午吃得多,消化快,餓了也正常。”
    “正常?”林清竹沒好氣地說:“這都快半夜了,再吃積食了怎麽辦?”
    “餓了就吃,怕啥?”蘇長河滿不在乎地起身往灶房走:“孩子長身子呢,多吃點才能長高高、白白胖胖的,跟小牛犢似的壯實。”
    “回來!”林清竹拉住他:“我說真的,不是不讓孩子吃,是大晚上吃東西對孩子身體不好。”
    “那咋辦?孩子長身體呢,要不喝點紅糖水吧,暖胃。”他說著就去拿碗。
    林清竹剛想開口說“太浪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紅糖這東西金貴著呢,在供銷社裏得憑票供應,一兩紅糖能換半斤玉米麵,尋常人家隻有逢年過節走親戚,才舍得稱上二兩當禮物,誰家會平白無故拿來衝水喝?
    她原本還想著,給孩子喝溫水墊墊肚子就行,睡著就不餓了,以前都這樣過的。
    可轉念一想,蘇長河說得對,倆孩子確實太瘦了,胳膊細得像柴火棍,小臉也蠟黃蠟黃的,是該補補。
    紅糖性溫,衝水喝暖乎乎的,既能填填肚子,又能補點氣血,比光喝水強多了。
    她沒再攔著,看著蘇長河往碗裏舀了兩大勺紅糖。
    紅糖塊是深褐色的,是正經的土紅糖,湊近了聞,有股清甜的甘蔗香,比那些摻了雜質的“糖渣子”金貴多了。
    倆孩子趴著桌邊,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蘇長河端給倆孩子,又給林清竹也衝了一碗:“你也喝點,晚上著涼了不好。”
    “我不用……”林清竹想推回去,紅糖多金貴,哪能這麽喝?
    可他的手勁大,硬把碗塞進她掌心。
    林清竹小口抿著,看著蘇長河蹲在灶邊收拾漁具,也沒給他自己泡一碗喝。
    她把碗往他麵前推了推:“你也喝點,跑了一天,肯定渴了。
    “我不愛喝甜的。”
    蘇長河笑著擺手:“你喝你的。”
    林清竹見他不喝,故作生氣地說:“你不喝,那我也不喝了。”
    知道她是心疼自己,蘇長河也不扭捏,就這林清竹的碗,把最後小半碗紅糖水全喝了。
    “爸,媽,我們困了……”炕上傳來兮兮迷迷糊糊的聲音,萌萌已經把頭埋進了被子裏,隻露出個毛茸茸的頭頂。
    林清竹趕緊走過去,給她們掖了掖被角。
    倆孩子小肚子鼓鼓的,嘴角還沾著點糖漬,呼吸均勻,顯然是喝得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