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9章 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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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
    徐鳳嬌挨著他,手裏還攥著那個裝窩頭的布包,眼睛卻一直盯著檢查室的門。
    “咋這麽久還不出來?”徐鳳嬌小聲嘀咕。
    “哎,你說……”她突然抬頭,“要是大娘眼睛真能治好,第一眼最想看見啥?”
    陳野剛要說話,檢查室的門突然開了。
    那位女醫生走出來,身後跟著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白大褂洗得發黃,胸前別著支鋼筆。
    “小夥子,你過來一下。”
    女醫生衝陳野招招手並介紹道。“這是我們醫院的鄭院長。”
    陳野趕緊站起來詢問情況。
    鄭院長擺擺手:“小夥子,你母親的病情我們看過了。”
    他說話慢條斯理,帶著點知識分子特有的腔調。
    “白內障確實很嚴重,晶體幾乎完全混濁。不過更麻煩的是角膜損傷,應該是當年受傷後感染留下的後遺症。”
    “而且拖的時間太久了,治療起來會比較麻煩……”
    “能治嗎?”陳野直截了當地問。
    鄭院長推了推眼鏡:“能治,但不好治。”
    “咱們縣醫院條件有限,我們建議先住院觀察幾天,做些基礎治療,等情況穩定了再考慮手術方案。”
    陳野剛鬆開的眉頭又皺起來:“那要住多久?”
    “最起碼也要先治療一周。”醫生遞過病曆本,“先去辦住院手續吧。”
    徐鳳嬌湊過來小聲問:“得多少錢啊?”
    “先交三百押金。”
    醫生看了眼他們洗得發白的衣領,語氣軟了幾分,“後期手術費……估計最少還得準備七八百,也可能需要更多。”
    陳母一聽“住院”就慌了,一把抓住陳野胳膊:“住院那得花多少錢?咱不住!咱拿點藥回家吃就行了……”
    “娘!”陳野按住她顫抖的手,“錢的事兒您甭操心!”
    他轉頭望向鄭院長,“我們住院,現在就辦手續。”
    ——
    繳費窗口的鐵柵欄哐當落下,裏麵傳出打算盤的脆響。
    徐鳳嬌盯著陳野數出去的三遝大團結,喉頭動了動。
    “看啥?”
    野把收據折好塞進內兜,“又不是你的彩禮錢。”
    “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徐鳳嬌耳根通紅,作勢要擰他胳膊,卻被護士站突然爆發的哭聲打斷。
    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被按在處置台上,白大褂舉著針管,孩子母親死死按住她亂蹬的雙腿。
    “按住!再動就戳歪了!”年輕護士柳葉眉倒豎,針頭閃著寒光。
    ——
    住院部在三樓最裏頭,走廊盡頭掛著塊掉了漆的牌子:“內科病房”。
    陳野扶著母親往裏走,徐鳳嬌拎著包袱跟在後麵。
    走廊兩邊擺滿了病床,有的用簾子隔著,有的幹脆就敞著。
    打針的、輸液的、呻吟的,亂哄哄一片。
    “就這兒。”護士指了指靠窗的一張床,“3床。”
    陳野看了看,床單還算幹淨,就是枕頭有點發黃。
    他剛要說話,徐鳳嬌已經麻利地從包袱裏掏出塊花布鋪在了枕頭上。
    “哎喲,這閨女真細心。”旁邊病床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說。
    徐鳳嬌扶著陳母躺下時,床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這床比咱家的軟和,就是不結實!”陳母摸著床沿,“這住院一天得多少錢啊?”
    “三毛一天。”
    陳野麵不改色地撒謊。“娘,您放寬心,咱好好配合治療。”
    正說著,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圓臉護士端著搪瓷盤進來,胸牌上寫著“郝梅花”。
    “3床新來的?”她眼皮都不抬,“伸手,測血壓。”
    陳母怯生生地伸出手臂。
    劉梅花把血壓計綁帶往上一纏,動作粗魯地讓老太太皺了皺眉。
    “高壓160,低壓90。”
    郝梅花記在本子上,“等會兒來給你打針。”
    她轉身要走,陳野趕緊問:“同誌,打什麽針?”
    “消炎的,葡萄糖。”郝梅花不耐煩地說,“醫生沒跟你說嗎?”
    陳野被噎得一愣,徐鳳嬌在旁邊直瞪眼。
    幾分鍾後,護士推著治療車又走了進來。
    “3床,打針。”
    陳母慌忙挽起袖子,枯瘦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郝梅花捏著針管,酒精棉隨便擦了擦,“啪”地拍在老人手背上。
    針頭刺入的瞬間,陳母渾身一抖。
    沒紮中……
    護士皺眉,拔出針頭換了一處又捅進去——這次針尖在皮下劃出肉眼可見的凸起,血珠立刻滲出來。
    “嘶……”陳母倒吸涼氣,胳膊直往後縮。
    “別動!”郝梅花厲喝。“你這血管細得跟頭發絲似的……”
    “兩針都沒紮進去?”
    陳野盯著她手裏的針頭,“不能換個熟練的護士來嗎?”
    郝梅花這才抬起頭,圓臉上寫滿不耐煩:“你當醫院是你家開的?想換人就換人?你們農村人就是事多!”
    “紮幾針怎麽了?這麽大個人矯情什麽!”
    這句話像火星子掉進了炸藥桶,還不等她再紮下一針,她的手腕突然被鐵鉗般的手扣住。
    “第三針再紮不進去!”
    陳野聲音像淬了冰,“我就讓你嚐嚐針頭捅自己手背的滋味。”
    郝梅花漲紅了臉:“你、你威脅革命醫務人員?”
    “威脅?我看你就是個廢物!”
    陳野奪過針頭,“滾出去換人。”
    徐鳳嬌“咣當”踢翻凳子:“就是!我們是來看病的,不是來找罪受的!”
    走廊上瞬間圍滿看熱鬧的人。
    郝梅花突然扯開嗓子哭喊:“打人啦!鄉下人打護士啊!”
    騷亂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護士快步走來,胸牌上“護士長——周紅”幾個字格外顯眼。
    “怎麽回事?”
    郝梅花惡人先告狀:“他們拒接治療還想動手打人!”
    “你放屁!”
    徐鳳嬌氣得直哆嗦,“她紮了兩針都沒紮進去,還罵我們是農村人!”
    “農村人怎麽了?你們城裏人就比農村人高貴咋的?”
    陳野直接擼起母親的袖子——兩個發紫的針眼還在滲血,皮下已經腫起青包。
    “你們醫院的護士,這這樣的業務水準?自己能力不行!還不能讓人說了?”
    “能力不行,態度還差!你們就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郝梅花立刻變了臉色:“護士長,是這病人家屬無理取鬧……”
    周護士長看了看陳母的胳膊,又看了看郝梅花,臉色沉了下來:“郝梅花,去我辦公室等著。”
    她轉向陳野,語氣緩和了些:“同誌,實在對不起,你也消消氣,我親自來打針。”
    郝梅花還想爭辯,周護士長一個眼神過去,她立刻蔫了,低著頭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