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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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菱辭眼皮微垂,仿佛周遭的喧囂皆不入耳。
    她吃下一口魚肉,才抬眸掃過眾人,聲音如冰珠砸落玉盤。
    “掙銀子的時候,沒人幫忙。花銀子的時候,倒是跟蒼蠅似的,聞著味兒就來了。”
    “你——!”
    李氏臉色驟變,胸口劇烈起伏,一股腥甜直衝喉頭,仿佛下一瞬便要嘔出血來。
    魏鳶的淚水應聲而落,如斷線珍珠,她淒然望向肖愈,眸中盛滿了無聲的委屈與控訴。
    “小嬸嬸,不許欺負我娘!”一個稚嫩卻蠻橫的童音陡然響起。
    菱辭尚未回神,隻覺腿間猛地傳來一陣滾燙的劇痛!
    整整一大碗猶自翻騰著熱氣的濃湯,就這樣淋漓地潑灑在她裙裾之上,濕透布料,灼燒肌膚!
    “肖無邪!”菱辭痛得豁然起身,那灼人的痛感瞬間裹滿雙腿,鑽心刺骨。
    她下意識揮臂一擋,將那小魔星推開。
    肖無邪手中的湯盤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落在地,瓷片飛濺。
    “嗚嗚嗚,小嬸嬸打人了!”肖無邪立刻扯開嗓子幹嚎。
    魏鳶將兒子緊緊摟入懷中,母子倆的眼淚仿佛事先約好,瞬間一同滾落。
    她抬起淚眼,望向菱辭,聲音哀婉欲絕。
    “阿辭,我知你心中有氣。可無邪他、他還是個孩子啊!你有何火氣,隻管衝我來便是……”說罷,她蹲下身,無限憐愛地撫摸著兒子的頭,姿態間,倒顯得菱辭才是那十惡不赦、欺淩弱小的惡人。
    “阿辭!你怎能如此用力推他!”
    肖愈幾乎是立刻搶步上前,護在那哭嚎不止的孩子身前,對菱辭怒目而視,仿佛她犯下滔天大罪。
    “無邪若被你推倒摔傷,可如何是好!”
    李氏更是跺著腳,口中“心肝兒”、“乖孫兒”地叫喚著撲了過去。
    “老二家的!你容不下老大媳婦也就罷了!竟連個稚子也容不得!好狠的心腸!”
    菱辭緊抿著唇,垂在身側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幾道血痕。
    分明是那頑劣小兒故意潑湯傷人,可在這顛倒黑白的一家人眼中,所有的過錯竟都歸咎於她!
    而她的夫君肖愈,此刻滿心滿眼隻有那對哭哭啼啼的母子,對她腿間那大片刺目的紅腫和灼痛,竟是連半分餘光都沒有。
    辯解?爭執?她隻覺得疲憊與惡心。
    一股深沉的悲涼裹住了她,比腿上的灼痛更甚百倍。
    原主的記憶和痛苦,讓菱辭產生了強烈共情。
    真是瞎了眼,三年前竟會踏入這醃臢之地,選擇這樣一群所謂的“家人”!
    幸而真兒早已取來碎冰,用幹淨的帕子裹了,小心翼翼地敷在菱辭燙傷的腿間。
    冰涼的觸感稍稍壓下了那噬人的灼痛,卻更襯得人心寒徹骨。
    這滿堂“親人”,竟還不如一個買來的丫鬟有幾分真心!
    這三載傾心付出,當真是將良心喂了豺狼!
    “我們走。”菱辭再未看那烏泱泱的一群人一眼,所有的失望與憤怒都斂於平靜之下。
    她搭著真兒伸來的手,挺直了被疼痛折磨卻依舊不肯彎折的脊背,一步一步,決然踏出了這令人窒息的院落。
    身後,李氏哄勸孫兒的軟語、魏鳶壓抑的啜泣、肖愈溫言安撫的聲響,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令人作嘔。
    她未曾回首,亦不屑置喙。
    回到自己清冷的廂房,真兒迅速掩上房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菱辭倚在榻邊,真兒小心翼翼地替她掀起沾染了油汙的裙裾。
    裙下光景,觸目驚心。膝蓋上方,一大片肌膚已呈駭人的赤紅,如烙鐵炙過,數個晶瑩的水泡猙獰地鼓脹起來,襯著周圍完好的雪膚,更顯慘烈。
    “夫人……”真兒的聲音帶著哽咽,強忍著憤怒與心疼,取來早已備好的冰帕子和藥膏,“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竟由著那小少爺如此作踐您!”
    冰涼的帕子輕輕覆上傷口,短暫的麻木稍緩了那鑽心的灼痛。
    菱辭閉了閉眼,任由那尖銳的痛楚在身上遊走。
    說不難過是假。
    這三年,她對肖愈,她傾注了最純粹的真心與期待。
    如今才知,養了一窩毒蛇。
    果然,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不對,菱辭連意中人都算不上。
    她不過是他權衡利弊後,一個還算合適的“妻”的名分,一個無需耗費太多心思的擺設。
    一旦他功成名就,自己便顯得如此廉價。
    “夫人,”真兒一邊輕柔地塗抹著碧色的藥膏,一邊低聲勸道,目光懇切,“不是奴婢多嘴僭越,您當真該想想退路了。這般境地,不如……和離吧!”她鼓足勇氣說出了那兩個字。
    菱辭微微側首,看向這個陪伴自己三年的丫頭。
    她眼中沒有畏懼,隻有一片赤誠的關切與不平。
    “傻丫頭。”菱辭唇角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我若和離,便是棄婦,你是我貼身的人,跟著我,在這府裏還能有容身之地?”
    真兒立刻挺直腰背,眼神堅定如磐石。
    “夫人去哪兒,真兒就去哪兒!管別人說什麽!奴婢跟著夫人這三年,看得最是明白。夫人您自己能賺銀子,不靠男人臉色過活,活得比多少深宅大院的夫人奶奶都硬氣、都自在!旁人那是眼紅嫉妒,嚼舌根子罷了!奴婢隻佩服夫人您這樣的!”
    這一番話語,讓菱辭心頭微震,繼而湧起一股暖流。
    這丫頭,竟有這般見識!在這個女子生存全仰仗父兄夫婿的世道裏,能說出“不靠男人”、“活得自在”這樣的話,何其不易!
    菱辭深深看了真兒一眼,眼中多了幾分讚賞,那被燙傷的痛楚似乎被這暖意驅散了些許。
    是該了斷了。這三年的蹉跎與屈辱,該畫上句號了。
    “你說得對,”菱辭的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和離之事,要著手了。”